这个故事中的“当事人”应该是主人公默尔索。之所以说是“应该”,是因为虽然整个故事都是围绕着这个普通的小职员的一次意外命案来讲述的,但是就像这本书的题目一样,默尔索是个“局外人”。
这个故事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普通小职员在平庸的生活里稀里糊涂的犯下了一桩命案,最后被判了死刑的故事。主干单一,没有什么特别的支线故事。作者加缪仅用了五六万字来叙述了这个简单的故事,完成了这部伟大的作品。
初看这本书的时候我感到的是疑惑,因为默尔索其实并没有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事实上他的案子顶多算是过失杀人。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无辜。我很惊异那些“正直”的法官们,律师,陪审团,执法人员,他们竟然为默尔索冠上“毫无人性的”“叛离社会的”“罪不可恕的”这样的罪名,然后以法兰西的名义——是的,他们用这样的巨大而又毫无道理的名义——判处他死刑。而第二遍看的时候我感到了一种忍不住的可笑的感觉,我不清楚一场司法判决的具体流程,但是我相信绝对不是像是八卦的中年妇女一样发挥着自己无限的想象力然后果断而决绝的将自己的主观意念施加在一个普通而平庸的只是有些淡漠内敛的小职员身上。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关注过默尔索的意愿。
“你别说话。”默尔索被这样告诫道。他曾经这样在心里说:“现在到底谁是被告呢?被告可是至关重要的,我有话要说。”“我甚至被人取代了。”他如此感叹。他至始至终就处在这样的一个状态中——“将我置于事外,一切进展我都不能过问,他们安排我的命运,却未征求我的意见。”
他这个“当事人”竟然至始至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他们讨论,他们臆想,他们争辩,他们认定,他们判决,最后他死刑。这个“他们”里从来都没有默尔索,但是结局却由默尔索承担。想到这里,我又感受到了除了可笑之外的另一种更为隐忍,更为可怕的寒冷,那是一种悲哀。
默尔索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局里,他与这个局有关,但是他又与它无关。局决定默尔索的命运,而他则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局中的每一个组成都是完美的,每一个组成都在以自己的看法过活,他们用自己的看法来看待所有事,主观意念施加在了所有的生命和非生命上。就像在最后几天纠缠着默尔索的神甫,他认为默尔索一定也能在石头上和一切上看见他仁慈的父,而并不相信基督的默尔索根本不可能再牢房的砖石上看见耶稣的脸。
默尔索是一个非典型的人物,他缺少我们普遍认为的应该成为的人应当具有的几乎所有的东西。说好听一些他是个随和温顺,好说话,不计较,安分,实在的一个人。说的不好听一点,他是冷淡,孤僻,不懂人情,不懂规矩,作风散漫,放浪形骸的人;他是个无主心轴,无志气,无奋斗精神,无激情,无头脑,无出息,温吞吞,肉呼呼,懒洋洋,庸庸碌碌,浑浑噩噩……总而言之就是个现代社会中没有生存能力的人。
而作者却给默尔索了这样多的赞词:“他不耍花招,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他所生活的那个世界里的局外人”,“他拒绝撒谎……是什么,他就说是什么。他拒绝矫饰自己的感情,于是社会就感到受到了威胁。”,“他是穷人,是坦诚的人,喜爱光明正大”,“一个无任何英雄行为却自愿为真理而死的人”。
对于很多的事,比如他母亲的逝世,他并不是无动于衷,从文章里我们可以轻易的看出他对于母亲的爱。那绝不比任何人要少,要浅薄。他的所有反应都是因为他看的开,他看到了许多别的人看不见的东西。站在“局”的外面,作为一个“局外人”。
“如此接近死亡,妈妈一定感受到了解脱,因而准备再重新过一遍。任何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哭她。”默尔索是这样认为的,他并不是对母亲的死无动于衷,相反,他才是真正站在自己母亲的角度上看的人。亲人逝世时的哭泣很少是真正为了逝者的,只是自己对于一个熟悉的重要的人的离去的无法接受,对于少了一个人的生活的不习惯,对于“死亡”这样的事的本身的恐惧。而如果这样看来的话,也许默尔索不仅不是个没有人性的人,相反,他比一般人都要清楚,都要善良。他站在了另一个人的角度上,对于母亲来说是好事,那么他就没有伤心的必要。
他跳出了局,他跳出了由我们的生活和这个社会一起搅成的局。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局外人”。
默尔索有犯错误的,他的错误便是他本身,他不懂得察言观色,他缺少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很基本的东西。而事实上,这又是他最为宝贵的,正因为这样,他才成为了一个局外人。也可怜的成为了这个庞大社会的荒谬的祭奠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