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12月中旬了。因为是在江南水乡,景象倒还不算萧条。依旧是街道绿意盎然,风过树叶窸窣。可单薄棉衣外的温度还是一天一天地在降低。
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走在绿叶林里。今天倒还与众不同,在众多绿色中,竟有一点鲜亮的红正摇曳着。花早已败了,这暖人心的颜色,属于一只风筝。还没到春天呢,谁家的小孩这么着急,而且这绿叶林中也不适合放风筝啊。又是一阵冷风吹过,我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加快了脚步。
小时候,我最爱的也是放风筝。看着风筝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翱翔,我总会陶醉的仰着头瞅半天,然后嗫嚅着说:“真好。”而我人生中拥有的第一只风筝,是妈妈做给我的。也是鲜亮鲜亮的大红。每年三月,妈妈都会带我到河堤上去。小时候,只能看风筝,大一点儿,可以追着风筝跑了,再大一点儿,可以把风筝从地上拖起来了,可这时,长长的河堤上只有了我一个人小小的身影。
还记得,是在那一年,在河堤上。我用力地拽着线,想让风筝飞起来。可是风筝每次都只是在离地三米的地方,使劲地摇晃两下,然后重新归入大地母亲的怀抱。妈妈在一旁看着我笑,时不时插手帮忙。不一会儿,我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妈妈看着我,一反常态的没有把风筝收起来,反而又把线展开,助跑了起来,而风筝,也服服帖帖地飞上了天。“你知道风筝为什么能飞的这样高吗?”她问我。幼小懵懂的我摇摇头。她叹了口气:“等你大一些了再回答我吧。”
那一年春天一过,她就去外地打工了。等第二年我终于可以把风筝拽上天时,她也没有回来。于是从第三年起,那个鲜红鲜红的风筝就一直挂在家里的墙壁上,再也没有动过。
还记得,我不满她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没有她的地方。我懂她是为了生活而打拼,可是,她是怎么忍下心一个人去的?我不再接她的电话,不再想要坐在电脑前跟她视频通话,不再想跟她说悄悄话,不再想撒着娇要她快些回来。你不是不跟我玩吗,那我就自己一个人玩。哼。
直到有一天,我独自一人去河堤散步,看见有爸爸妈妈带着孩子在放风筝。我蹲在地上,羡慕地看着他们,陶醉地看着风筝。突然,线断了。彩色的风筝在天空中晃悠了两下,一下被风吹得老高,然后徐徐地降落在了河面上。那家人握着残留的线,不知所措的看着飘荡在河面上的风筝。过了一会儿,孩子哇的一声哭喊打破了沉寂。妈妈急忙安慰:“不哭不哭,等会儿给你买个更好的。”然后,在孩子“刚刚那个要好看一些……”的嘟囔声中,这家人渐渐下了河堤。
我看着河面上的风筝,想起了妈妈的笑靥。妈妈,风筝可以飞这么高是因为有线。您是想说,您就像风筝一样,心里有根像线一样的牵挂,无论走多远都不会忘记家么?好的,我懂了。
我如释重负。妈妈,我好想你。
我回到家,取下了墙上早已落满灰的已变得暗红的风筝。电话响起。“喂,妈妈,是我。”
电话那头愣了愣。“妈妈,风筝飞得高是因为有线的存在。是这样么?您是想告诉我不论您走多远,都不会忘记家么?”电话那头的声音摇曳了几下,像是在轻笑,又像是在抽泣。“傻孩子,妈妈是想告诉你,无论你飞多高,妈妈都不会让你掉下来的。”
我呆住了。一直以来,我考虑到的都是线对风筝的束缚,却没有想到它对风筝的保护。只有有了线的束缚,风筝才不会被风刮跑,被风刮落。妈妈为了我,孤身一人在外拼搏,我怎好再添负担?那断了的线,就是因为承受不住风筝剧烈的颠簸而崩溃。
“天冷加衣。”
妈妈说完,电话忙音响起。我早已泣不成声。
快要走出那绿树林了。回头望了望,那点鲜亮的红还在摇曳,散发出的气息暖了周围的空气。我微微一笑,别过头,继续坚定地向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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