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楼下独居的李爷爷是位木工,他会做很多东西:木椅子、木架子、木桌子………而且,他做的东西非常精致。我相信只要他想做,并且有足够的时间和材料,连大炮他都能做出来。
但他很冷漠,平时有孩子眼馋他雪白的刨花,想问他要,他把眼一斜,低声吼道:“一边玩去,这些刨花我还有用呢!”
而冰冷如铁的他唯独与我最亲近,总送我小玩意,还对着我微笑。他说我很像他的孙女,都是大眼睛,高个子。
我问他:“您孙女在哪里?”
正在做工的他抬起眼,淡淡地说:“在国外。”
他曾经送给我一个他自己设计制作的俄罗斯套娃:白皙的皮肤、棕色的头发、淡蓝色的连衣裙上面点缀着各色的小野花。
我问他为什么送我套娃,他点着一支烟,眼神在烟雾后变得迷离。他说儿子长大出息了,去国外定居了,给他办了签证,也接过去享清福了。可城里长大的儿媳妇却跟他合不来,嫌弃他脏,嫌弃他抽烟,嫌弃他在院子里做木工活搞得到处是木屑,一辈子刚硬惯的李爷爷一气之下就跑回国了……
身患心脏病的他告诉我:“这个套娃,一共四层,我发一次病,你就剔掉一层,如果套娃剔完,我还没有死,那我就主动认错,去国外与儿子孙女团圆。如果我死了,在套娃的最深处藏着一个东西,那是我的心愿。妮妮,请你帮我保管。”他问他那是什么,他顽皮地眨了眨眼,没告诉我。
他总共发了三次病,最后一次时,他脱离了折磨他几年的心脏病,永远长眠于地下了。
我依约打开了俄罗斯套娃的最后两层。那里,藏着李爷爷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钱,也不是跟随了他一生的刻刀,而是一张老照片,上面是李爷爷一家:穿着唐装的李爷爷,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还有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小姑娘,笑得很甜。照片的背面是一个电话号码,写着一行字:楠丫头,爷爷对不起你,走的时候都没跟你说声再见,但爷爷一直牵挂着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啊!
看到这里,我的眼泪早已扑簌簌流下来,原来表面冰冷如铁的李爷爷也有爱与牵挂,而它们却隐藏得如此之深,直到此刻,才蓦然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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