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起,我的生活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我的家境并不好,每年开学,父母要花大力气才能凑足我的学费。这样的情况,却未能激起我学习的动力,没有家里的逼迫,我就是一只小猪,慵懒地度过每一天。
好朋友夏沫家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蹲在自家门口吃饭,饭菜的香味悠悠然飘到我家门口,配上似有似无的“吸溜”声,无端地勾起我的食欲,虽只有两菜一汤,不过那饭菜是真的香,我跑进厨房冲掌厨的妈妈喊了一声:“妈!夏沫家的饭菜真香!”老妈却没有同我一般的嗅觉,还特别气愤地冲我吼:“你这丫头就知道别人家的饭菜香!”一家三口不顾形象地蹲在门口吃饭,本来就假小子的夏沫是不介意的,但也没有介意的办法,他们家连张桌子都摆不下了。
我童年生活中的玩伴还有一个,他是一个一直让我羡慕嫉妒的人—钱子多。
一天下午,我在家门口的大树下乘凉,夏沫家饭菜飘出阵阵诱人的香味,本打算在自家开饭前酝酿酝酿食欲,筷子落地的“啪嗒”声划破了这个安详的黄昏。
夏沫撒腿狂奔的背影,以及翻倒在地上的碗筷,破口大骂的夏伯伯。我还没来得及为地上的饭菜感到惋惜,人已经跟着夏沫飞奔了出去。中巷口又有一群小混混在打架滋事,千篇一律的撕扯殴打并没有什么看头,我准备拉着夏沫离开,她却反拉住了我,退到安全地带,指着其中一个正抡起拳头的男生,对我说:“钱子多也在里面呢,我们先看着,事态严重了好叫人。”哦,原来是为了钱子多,但我并没有听他说过这次的事,而且中巷口离家里也有一段距离,也没可能听到这边的叫嚣声啊。夏沫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用满是担忧的语气对我说:“钱子多明明说的是明天再打,怎么现在就打起了呢,声音这么大,也不怕招来家长。”我还是不信这里的声音能传到咱家那边去,但夏沫的“善解人意”让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很有默契的。
终于结束了,地上躺着几个不断呻吟的败方,钱子多被几个哥们拥簇着走出了巷口,他脸上的淤青遮掩不了他骄傲的神态。钱子多看见了我们,但他并不打算和我们打招呼。钱子多倨傲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分明看见那里面掺杂了血丝。
这就是我的”好哥们”钱子多,看他的名字就知道,他家的钱很多,算是我们村最有钱的人家,长得也正儿八经的,成绩也挺好。这些也还不全是我羡慕嫉妒他的原因。他在打架滋事时的嚣张,打完什么都不用怕的态度,我其实应该为自己和他是朋友感到庆幸才对,但我在大多数时候只感到嫉妒,当女生很没意思,看对方不满却在背后说闲话,从不敢像男生那样痛快地干一架,因为我非常希望自己是一个像他那样的男孩子,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嫉妒那样的人。
初三毕业,我们这些乡下的孩子的出路无非也就三条,要么不再上高中,要么就直接去镇上唯一的高中混日子,还有一种,就只有钱子多这样的有钱人家才能做得到了。大家在讨论自己的去向,但这并不是个能聊得长久的话题,因为每个人的选择也就这样。夏沫却开始趴在桌子上啜泣起来,大家还没问她怎么了,就自顾自地唏嘘起来,好像答案是个不争的现实,我不愿同意内心里的那个答案,跑过去拍她的肩,伏在她耳边说些安慰的话,又转过头对其他人说道:”夏沫只是不舒服而已!”我看到夏沫抬头对我笑了一下。
放学路上,夏沫告诉我事实了。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用平生最小的声音对我说:”我爸妈不让继续读书了。”说完又有要号啕的趋势,我连忙止住她,拍着她的背,信誓旦旦道:”不是还有一个暑假嘛!你再劝劝夏伯伯,要是真不让你读了,我就连带你的一起努力!”我不知道自己从何立场说出这句话,但我觉得这句话还是有点作用的,至少夏沫对我点了点头。
钱子多全然不顾我们的感想,站在讲台上特别开心地对我们说:”我要去省重点混了!”然后还鼓动大家为他鼓掌祝贺,当然会有人这么做。但我看见夏沫看向钱子多的眼神变得极为愤怒了,夏沫肯定告诉了钱子多她要辍学的事,他还这么刺激夏沫,下场得是万劫不复了吧!我有点幸灾乐祸。
开学第一个星期,我们班还是有几个我认识的同学,每天便和他们一起混迹校园,夏沫的事情并没有让我改变多少。镇一中每天起床时放的歌叫《我的未来不是梦》,很激昂的一首歌,听了在我们耳里却无比讽刺,像我们这样的乡下孩子,特别是女生,能读完高中已经很难得了,还指望能有怎样的未来呢?
高中生活的第一次回家,我踏上了村里的小路。我并没产生那种游子回乡的激动,反而叹息于村里的落后。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影,她的身形让我想起了一位好友,但我已经有一个暑假没看见她了。那个女生收好卖冰棍得到的钱,朝我这个方向抬起头,我愕然了,那,那不是夏沫吗!我突然想起我在她受到人生挫折时说的一句”约定”,不可遏制地颤抖着双臂,夏沫也看到了我,她没有过来,只是远远地投给了我一个鼓励的微笑。她不知道那个微笑给了我多重的压力,它压出了我蕴藏的泪水,使我低着头数着回家的路,只为了掩盖那不断落下的泪水。
我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哭自己的一生,还是夏沫的一生。
再抬起头时,看到的是在家门口等着的妈妈,我偏过头,夏沫的家门口没有蹲着吃饭的三个人,有空荡的风穿过,我使劲嗅了嗅,没有味道。妈妈看出了我的异样,紧张地问我是不是学习太累了,我的心头又泛起了一丝酸意。
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的是关于未知的将来。我穿得”一表人才”,走进了一家叫沫月的面包店,夏沫她终于开了属于自己的面包店,那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我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直到钱子多的出现。他开着奔驰进我们这个小乡村,在面包店门口停下,一脸骄傲地看着我们,夏沫看在昔日好友的情面上出门迎接,钱子多却跟她说了一大堆表面客气实则炫耀的话。梦在这里惊醒了,我不想把这个梦再做下去,我不希望看见钱子多比我们混得好,我不想从小嫉妒的人变成自己一辈子嫉妒的人!
幸好,那只是一个梦。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提醒我,自己的未来将在自己手中付之一炬,该觉醒了!我不希望自己的将来同夏沫一样,甚至想超越钱子多,但未来不是梦出来的,如果每天都像在做梦的话,那还有什么未来可言呢!
其实未来是个梦,只有现在努力奋斗了,我们的未来才会和梦一样,安逸、美好;相反,如果现在做梦的话,将来却会连做梦的机会都失去。
夏沫曾告诉我,好闻好吃的饭菜,是在安逸的日子里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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