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息片刻,再睁眼,天便黑了下来。我还躺在被褥都撤去了的硬木床上。屋子里黑黑的,好像父母、伯伯们的脸色。窗户开着一道缝,十二月的寒风钻入,好像都感觉不到了。拉开灯。
是谁说过人生由美丽和美好组成?骗人。明明,在这个站点,我失去了至亲的人——爷爷。
往砚台里倒了些墨,润湿毛笔。按爷爷教我的,一笔一划,规规矩矩的临摹《百家姓》。想起那时,爷爷握着我的手,扳着我拿笔的姿势。
大大的手掌可以包住我的小手,是温暖又粗糙的。不同于妈妈细腻的手。刺刺的,划得我手都疼,很像爷爷的胡子。本无心学写字,只是喜欢看沾水时晕开的,在水中的墨。
笔尖入水,浓墨仍停留在笔上,迟迟不肯下来,要轻轻提笔,一小圈墨就会晕开,圆圆的浮在水面上,甚是可爱。笔离水,一小滴墨就会在圆圈的正中心坠落。在下沉的过程中,她会慢下来,和身边的清水交朋友。俩人手牵手,墨色就浅了。再等一会儿,会绽放出朵朵墨花。丝丝绒绒的,是细小的,墨色的线,怎也理不清,倒也安好地躺在水里。当一切都归于平静,水面水底各一点墨,水中两三丝墨色,表演结束。
喜欢晕开的墨,大于喜欢秀丽的景。又或许,这本就是精致的小风景?我也将毛笔浸入水中,抬起,再去看。似乎是黑黑的眉眼、胡子,都沉入水底。一闪而过爷爷黑亮的脸庞,和蔼的笑容,倒也是归于平静。
心下竟有些释然。每沾一次笔,就会有一次次墨花的诞生与消逝。就好比人生,每到一个站点,都会有新的感悟,新的失去。但无论是感悟还是失去,都繁华如三里桃林,是带着气势的风景。
望着晕开的墨逐渐沉入水底,黑白灰三色调的交映。望着最后一丝墨迹沉入杯底,在和杯底瞬间接触的时候,我听见“轰”的一声,是心中的沉重放下了。是新的起点,新的征途的开始。而我,将在前方的每一个站点,欣赏每一个独特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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