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足怠惰地抬起,不经意间就蹬飞了一粒石子。
学习失意足够摧毁我作为一个学生应有的自尊与虚荣。灰色的,什么都是灰色的,天空如此,大地如此,那粒该死的石子也是如此。
我缓缓走过去,蹲下,发现它实际上是由红、黄、黑、白几色斑驳相间的。真是令人可惜;同时也令人憎恨,于是我又脚一抬,将它再次踹得远远的,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几乎完美的弧线。
一阵报复的快意后,我又沮丧起来。我看见那一粒石子落到他人足边,然后也被踢了一脚。石子滚到另一人前面,那家伙的下一步正踩到石子上,夸张至极地嚎了一声后,又将石子一扫,它便极冤枉地躲在了草丛之中。
石子的年龄,该有多大?我意识到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是的,石子再年轻也必见识了人类诞兴的长久历史,以它如此苍老的心态,看到我们有的以踢它为乐,有的以踢它发泄,必然只会觉得我们十分幼稚可笑;但它仍是逆来顺受,做我们这些对它来说简直是转瞬即逝的生物的出气筒。它以为,自己被蹬上微不足道的一脚,我们这些充满了对生活不快的孩子(无论年龄多大在它眼里都是孩子)真的会好受一点。那么,它实是悲天悯人;又有几个人会因此而忘却烦恼或感谢——甚至是稍稍记住:我今天给了一粒石子一脚——这样一粒石子呢?
无数人与它擦“足”而过,我亦然。面对着草丛中的它,我说:“喂,我注意到你了。你现在躲在这里,没有几个人会再踢你,但同时你也走不了了。你就一直这样待着吗?”
石子乐呵呵的,不答。我突然感到很悲哀。石子的质量与体积,使它注定不能同轻盈的羽毛一样乘风就能远行;却也不如极尽刚硬倔犟的大花岗岩,何人都不会傻到给这家伙来一脚。它啊,静时要忍受与植物同等的风吹雨打与寂寞;动时还需咬着牙被人玩弄于足下。
为什么你还能笑呢?
微风轻抚着摆起身姿的花草,但石子依然不动。可是它分明还是乐呵呵的。我突然又由悲哀转为惊诧。
我完全错了。石子可以因它的质量和体积磨砺出无与伦比的心态。它正因为借助于人的“脚力”才能行动,比谁都更懂得转压力为动力;正因为它要与植物一同漫长的静峙,才拥有我自岿然不动的平和而刚强的气慨;正因为它不如羽毛轻盈,所以它更能长久存于乱世;正因为它不如花岗岩刚硬,所以它更能体会以柔克刚之道,亦不至于因为麻木的身躯,丧失那沧海桑田却不忘爱惜人与物的情怀。
石子,原来你在逆境中,如此幸运。
那一天,我与一粒石子相遇。我想,我们都身处各种逆境;而我已懂得,我可以幸运,我如此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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