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拥衾自眠。夜间的静谧如一池化不开的清湖,一层层的水涟缓缓漾入梦。风习袅袅,窗间自语。
晨曦。眼眸轻轻推开晨光,秋风夹凉,轻叩着窗,拼命从窗的缝隙中挤了进来,充盈了整个房间。窗外的老松树瑟瑟缩缩地发抖,撑着几抹单薄的黄绿,像个染了风寒的老头似的。入秋了。
正欲关窗时,却忽抓到了一个会动的东西。我尖叫一声,猛地把它甩到了桌上。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蝉!这只蝉显然身受重伤。它那漆黑的硬壳蒙上了一层黄几几的泥土,呼吸器官勉强翕动着,一对脏兮兮的翅膀残损了一半,此时正支离地贴在硬壳上。它一动不动地趴在我的作业本上,我差点以为它死了。两指一夹,刚要丢出窗外,它却突然挣扎了一下,挣脱了我的指间:再次狠狠摔到了桌上,一动不动地趴着。我用手指轻轻戳了它一下,它的翅膀微微颤动了,但再戳就没反应了。
我仔细打量着它。它显然快死了,生命在它的体内不断流逝着,呼吸勉强支持着心脏的跳动。原本的六只足如今只剩下了五只。出于怜悯,我没有再刁难它,就给它折了个小盒子丢在窗边,任凭它自生自灭。
秋日的蝉日渐衰弱。每次去看它,它都是半死不活,慵懒地趴着。屋后有片林子,但恐怕放生,也没什么用了。
第二天早晨,我再次看它。令我惊异的是,它竟然还没有死。
我把它放在窗棂上,让它沐浴秋日的阳光。蝉全身颤抖着,那对残缺的翅膀在阳光下慢慢撑起,颤颤巍巍,又马上合了回去。蝉的翅膀很美丽,细细的纹路闪着晶亮的光,攒成一条条输送生命的道路。蝉的翅膀这一动,仿佛费尽了蝉的全部精力。它休息了一阵,忽又爬动了。那五只细小的腿,支撑起它那硕大的身体,艰难地挪动着。一步,又一步,那瘦弱的腿仿佛随时都要轰然崩塌。它又抬起了翅膀。
也许它在问上天祈祷生命,也许它想要飞向天空,又也许它渴望再次歌唱。
但是它死了。仿佛耗尽了毕生的气力,它一动不动地趴着,再也没有起来过。那清澈的大眼睛哀伤地凝望着天空,好像充满了绝望,抑或是重生的渴望。它曾歌唱了一个夏天,却终被抹去了它存在过的证明。秋风无情,卷走了蝉的尸体。那小小的躯壳早已僵硬,只剩下了曾经跳动过的心脏。生命给了它顷刻的欢愉,却毫不留情地带走了它最后一个幻想。
青山肃穆,凝望那小小的墓碑。惟有鸟儿,仍不知疲倦地欢唱着。
蝉儿有一双很美的眼睛。歌唱时,那双眼灼灼发光。临终时,便仿佛氤氲着热泪,裹着饱满的忧伤。我不知道蝉会不会流泪。如果会,那蝉的最后一颗泪,定是如珍珠般饱圆的、糊着最后一丝不甘的希冀的!
花落尽,风静过,落叶含潮氲。那只蝉,是我今年见过的最后一只蝉。
天地日月,恒静如初。青山长河,世代延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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