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计算机和手机真是充实了我们的生活。凌迟笑着点点头,没有回答,手指灵巧地上下敲击着,似乎一开口就会打错字。父亲又说,没有计算机和手机,你都要活不下去了。凌迟苦笑着点点头。
凌迟的机龄不算长也不算短,有八年。他是个聪明人,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如何又快又好地处理生活中那些“麻烦事”。他由衷地感谢人工智能的发明,简直像多了个靠谱的管家。语音一下子就替他安排好了行程、查询了资料、发了邮件,精准而又快速,为他这个繁忙的高中生节省不少时间。凌迟知道,这样做的人有很多,瞧瞧那些走在路上戴着耳机与空气对话的人吧。不过他认为和他年龄相仿和他一样聪明的人是很少的。
车站有两个老爷叔吸着烟,很新潮地讨论着人工智能会不会威胁到人类的统治地位。凌迟不下心被呛了一下,强压下自己想要寻找“撤销键”将烟味消除的想法,木然地望着车来的方向。哦,车来了。他暗自计算着车速与距离,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公交车就稳稳地停在他面前。
他一跃而上,找到了靠窗的李前门后门距离相等的一个座位坐下,将书包放在腿上,拿出耳机戴上,闭眼假寐。他知道这样就能避免“让座”的可能性了,他是个聪明人。
下一站上来了位年轻的妈妈,拉着小女儿。车在启动时人会因为惯性而向后倒,早就调整好姿势稳靠在座椅上的凌迟自然不会出差错,而小女孩却磕到了椅背,使得年轻的妈妈有些慌乱。凌迟是看到了的,下意识地跟着心头一紧,又掩饰情绪似的转头看向窗外,兀自笑了笑。秋天怎么会有油菜花?城市里怎么会有油菜花?他皱了皱眉,这太奇怪了——小女孩手里紧攥着一小把油菜花。
天蓝得违和,好像油画颜料一样浓厚鲜亮,红色的信号灯扎眼地出现在视野里。世界被两种反差极大的饱和色填满。
高中的时间真的很紧,老师们也知道,于是留了很多演示文稿形式的作业与答案留在电脑里,还有的张贴在公告栏。凌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个聪明人。同学们也都知道。下课前老师说,你们自己协调一下,没有人的时候自己操作一下啊。同学们心照不宣地点点头,笑声从各个角落里传来。很多人都把手伸进了口袋,握住了那个不可或缺的轻薄又智能的“大脑”。
之前已经有人的手机被收了。凌迟这么想着,决定等放了学再去拍。他不想一下课和很多人一起拥上去,也不想和走廊上的老师打“游击战”。凌迟感觉头有些疼,他似乎累了,应该是昨晚编代码编得太久。
凌迟虽然是个理科生,可对于历史是有兴趣的。今天老师又天南地北地讲着春秋战国,讲着人性本善轮与人性本恶论,频频抛出话题让同学们辩论。在这样热烈又融洽的氛围中,凌迟却昏昏欲睡。他努力抗击着这莫名其妙的违和的生理反应,一边质疑着。以前的历史课可从来都是老师的独角戏,像他这样感兴趣的人很少了。今天同学们怎么这么积极?
公共场所已经明确禁烟了。凌迟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一个人熟练地拿出打火机飞快地点上烟,还没有走出商场大门就迫不及待地吸上一口,然后满足地吐出一口气。凌迟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连串动作,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回到家冲向电脑不理会父母的灵活样。
回到家,凌迟安心地窝在沙发上,siri提醒他还有十分钟就可以去写作业了。他刷着微博,用着上帝视角冷眼旁观社会新闻。门轻轻地被推开,客厅暖黄色的灯光争先恐后地钻入凌迟的卧室,反射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融入阴影。
“该吃饭了,休息一会儿吧。”
哦,真是糟糕透了。凌迟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一种被人看破的惊慌,一整天下来,他都觉得他正在被公开处刑。
明天决不会像今天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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