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曾见过这样一幅画:右下角是一片开得灿烂的茉莉花,画面中央有一芥小舟在水中穿行,舟上坐着两三个人,画面上方是几座白墙黑瓦的屋子。远处的树木朦胧成一片绿色的烟雾,几株细柳荡下柔软如丝的枝条。这便是我记忆中的江南。
我喜爱江南的雨。
江南的春天,雨水连绵,晴天是少有的。这里的雨,不是淋漓尽致的大雨倾盆,而是缠缠绵绵、悲悲戚戚的小雨绵绵,像香闺绣阁里的小女子,百转千肠。
雨中的江南有着别样的风情。雨从千年前下到千年后,在那悠长而寂寥的小巷里,撑一把油纸伞,走走停停,自己也成了这水墨江南里的一笔浓墨。
四月,春草刚刚露出一点朦朦胧胧的轮廓,梨花在枝头摊开白瓷般的花瓣,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在细雨蒙蒙中,柳树悄悄地抽出碧绿的新芽,像少女朦胧的睡眼,温柔婀娜,又带着一丝慵懒的妩媚。江南人家有在清明折柳的习惯,折下的柳条会插在门边上或是戴在身上,据说是因为清明这天会出现百鬼,观世音手持柳枝蘸水普化众生,江南人心善,信佛,也折下柳枝插在门上,驱鬼辟邪。我记得小时候曾与母亲在家乡的一个池塘边散步,池边载满了依依的杨柳,在细雨微风中,柳树仿佛化身一名温婉的青衣女子,她挽着宽大的水袖,唱着咿咿呀呀的戏曲,风一吹,她又化作绿烟,散在雨中。那天正好是清明,我还记得母亲折下许多纤细的柳条,编织成一个环儿,戴在我头上,我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了那青衣女子。
江南的茶叶极好。西湖龙井已有1200年左右的历史,是中国十大名茶之一,关于龙井茶的传说数不胜数。乾隆皇帝在下江南时,也曾盛赞西湖龙井。据说太后曾经患了一场大病,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是乾隆带回来的西湖龙井茶,将太后的病治好的。太后称赞西湖龙井如神丹妙药,乾隆立即传令下去,将杭州龙井狮峰山下胡公庙前那十八棵茶树封为御茶。在清明前采制的叫“明前茶”,谷雨前采制的叫“雨前茶”。龙井茶的色泽鲜亮,香气馥郁,泡出来的茶水清澈剔透,暗香浮动。轻抿一口,似乎没什么味道,细细回味,却有幽幽的茶香在唇齿间萦绕、徘徊。江南的名茶还有洞庭碧螺春,江南百姓朴实,只觉得这茶特别香,就给它取名“吓煞人香”。康熙品尝了这茶,倍加赞赏,又觉得“吓煞人香”这名字不雅,看它汤色碧绿、卷曲如螺,就给它取名“碧螺春”。金陵的雨花茶也是难得的好茶,它的色泽翠绿,香气清雅,滋味甘醇,唇齿留香,是上等的佳品。
江南的人也美。这里的女孩子都白白净净的,像一块没有瑕疵的璞玉,说话也是轻轻地,不争也不抢,连蹙眉、抬手都要比别处的女子好看些。在从前,还经常能看到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挽着篮子,到河边去洗衣服。长长的衣袖被挽起,露出洁白的小臂,纤细的手指浸在清澈的河水中,冬天的时候,双手会被冻得通红,让人不禁心生怜意。
江南的花是茉莉花。茉莉花开在初夏,在浓浓的绿叶中,它小心翼翼地绽开白色的花瓣,像女孩儿洁白的裙摆,在风中摇曳生姿,翩翩起舞。茉莉花的白质朴、纯洁,不掺杂任何的颜色。花瓣从枝头那一个个饱满洁白的花骨朵儿中舒展开,花开得越大,花香就浓。江南的一首《茉莉花》歌颂了它的香气和美丽,节奏婉转悠扬,正如江南人的温婉。
江南的雨,有时是会惹起人一点点愁绪的。记得在去年的十月,我前往南京。灰白的城墙在朦胧的雨雾下尽显破败,明故宫早已只剩断垣残壁,透过雨帘,依稀可辨当年的辉煌繁华,江南织造府里的庭院深深,亭台楼阁,古色古香,一个世家的兴旺昌盛就在这座府邸中上演,夕阳斜斜地映在斑驳的乌衣巷口,王谢弟子从雨中走来,峨冠博带,又在雨中消失,夜泊秦淮,烟雨迷蒙,一曲《玉树后庭花》还在耳边回荡。忽有一阵风吹来,雨雾被吹散,所有的这些,也随着雨雾散开。我站在雨中,眼前早已模糊,那是雨,还是泪?江南历史的沧桑感,不似西北长安的厚重,而正如金陵的城阙,在茫茫的雨中,你只能窥见一隅。它破败不堪却规模宏大,你闭上眼睛,还能看到当年的繁华景象,你疑心这是大梦一场,可它又确实存在着。
我忘不掉江南的那场雨,便提笔写了一首诗:城墙斑驳夕阳里,茶香幽幽随风去。茉莉花开好时机,难忘江南烟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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