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了柜子。
小小的木柜里,紧紧巴巴地写着一张木头棋盘。我小心地将它取出来。那上面纵横交错的格印似乎记载着许多的沧桑。再里面,有两盒棋子,一黑一白。
打开盒子,在一堆黑得发亮的珠子上,覆着一张纸条。我将它展开,原来,是一行小字。
一直以来我都以那一段经历为耻。不为别的,因为我的懦弱。事实上起因不过是母亲让我学习下围棋。然而那个时候的我—我敢肯定地说—是绝对不会想到我会因此发现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天地的。
这是一个不太大而又很普通的教室,只不过黑板变成了棋盘,课桌也变成了一张张棋秤,两扇窗斜射的惨白的日光下一共有六张棋秤和一些椅子。母亲他们便坐在后面旁听—这是我第一次进入那教室时的情景。
“这是棋盘。新来的同学们注意听……”老师讲道,“……这个位于中心的星位叫做‘天元’。注意!这个地方是不能轻易落子的!”尽管老师讲得很在行,我心里想的却满不是一回事儿。渴望胜利的心理占据了上风,我所想的全部都是如何简单取胜以此夸能。于是,对弈之时,我便毫不犹豫地找了一些年龄远小于我的对手,因为他们可能连生僻字都认不全,何谈懂得围棋?我轻易地赢得了几场对弈,便觉飘飘然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情况有了变化。
对面坐着的男孩与我年龄一般,却不善言语。黑色的头发在额前斜过,盖住了左边的眉毛,可掩饰不住那双目中的光亮—智慧的光亮。我手里不住的落子,眼神却时时打量面前的这个人。不过,这沉静的面庞似乎并不打算流露什么。
“哒!”一声落子,于是一小片对方的黑子陷入了困境。僵持了如此之久的我再也耐不住性子了。看到这种局面,毫不犹豫地就是一子,填在了这片棋子唯一的气眼上—天元。收获了十余子,不能不让人心中大快,何况那男孩的脸上泛起了愁云。看起来,闪电战又不可避免了。
然而就在我正得意之时,又是“哒”的一声传来。闻声而望,我几乎晕厥:为了包围小股敌军,我花费了很多棋子,它们在发挥作用的同时也正进入敌人的包围中,而我对此却不知不觉。当然了,那片敌子已经占满了我的视野。于是现在,我即将付出的,是三倍于敌人的代价!三十余子啊!我的心一阵绞痛,不单是为了自己的失利,更是因为贪图小利的自责。这一下,败局已定,奈我如何也无力回天。“你的应变很敏捷,”他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满是赞叹与惋惜,“有自己的想法不过,目光有些短浅。这片子不攻自破,你又何必占了天元,终致前功尽弃?这明显是没有什么水平的人的招数,可见你是‘近墨者黑’了。”望着他惺惺相惜的目光,我无言了。
“是啊!近墨者黑啦!”坐在车上,我这样想着。总与不如自己的人过招,终将把自己断送成比他们都不如的人。我发现,我总是在逃避,逃避从失败中汲取经验,获得提高。事到如今,何不决定去接受挑战,去接受失败的洗礼,去迎接成功的春天?人应该不断地挑战自我,迎接挑战,这,才是成人之道;这,就是我应该做的;这就是这个棋盘中的世界教育我去做的!
“昨天的事,你没有生气吧?”第二天面对着我,男孩捻着棋子,落在了棋秤上。“怎么会。”三三星,我的白子稳稳落下。“那么,你有什么想法?”黑棋挂角,左上小目。我并不答话,只把手里捏着的棋子磨出“喀喀”的声音。是的,我想了很多。“我想我看得出来,你为什么总与技不如你的人下棋。”黑子拆边。“你怎么看?”白子下在左下角,星后挂角。男孩想了想,左下大飞,留住退路。然后男孩摇了摇头:“因为你的懦弱!”
我苦笑了一下。
白子天元!男孩愣住了。他久久注视着棋秤,目光之中满是疑惑。是下错了么?他想了想,看了看后方,免得溃围。“看来你仍旧放不下那种套路,”说着,一子落地,狠狠打入了白子的左下角,提走了我几个子,“还是那么惧怕失败!”随后,黑棋毫不留情地大杀大砍,白子连连招架,却总有化险为夷之法。“其实,我已经认识到提高是建立在挑战之上的了。”我说。“我看未必啊!”他又叹了一声,继续大刀阔斧。“那么你是否听说过一句话叫‘大勇若怯’……”我伸手落子,就在这时,他望着我的手向,猛然变色,惊呼:“大智如愚!”
“啪!”白子落地。反观战局,黑棋的大龙被切断了,而活眼并没有做好,这就意味着,将没有黑子留下。男孩呆呆地看着,看着那一片哭喊中的黑色战场,沉默半晌。良久,他弃子落地:“你赢了。”我笑了。“你的确找到了自己应该拥有的东西,另外,我欣赏你的智慧。”说着,他转身套包,嘀咕了一会儿,取出两盒晶莹的棋子:“很高兴认识你!还有,祝贺你。”“谢谢。”我接过盒子,兴奋地点了点头。
我展开那张纸条,清秀的字迹依旧清晰,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这里,有个属于你的世界!”
是的,这里的确,有个充满挑战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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