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住在老家。那时候的日子平平淡淡的,就像每个深秋的早晨,田野上都会袅着一层淡淡的雾霭。
奶奶的生着一双有魔力的大手,凡是经过她手洗过的衣裳,每一件都氤氲着淡淡的薰衣草味儿,或是茉莉花味儿。即使是再顽固的油渍或是泥印,她都能轻松搞定。那时候的我常常抓着她香香的大手,自豪地说:“我奶奶可厉害了!她洗的衣服又干净又香!”往往这时,奶奶总是会抽出自己的大手,轻轻地摩挲我的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线,连皱纹都似花瓣般绽开:“别瞎说。”我知道,她正偷着乐呢。
自从搬来了无锡,衣服都由妈妈来洗了,那抹淡淡的清香味儿到底还是洗没了。忍不住想起了老家的奶奶。
听妈妈说,奶奶的背一天比一天驼,后来只能弓着背,侧躺在床上呻吟。严重的时候,她疼得满脸煞白,连着好几天饭都吃不下去一口。我很害怕,怕什么时候一不小心真的失去了她。
今年暑假,我回去看了她。好在奶奶的腰是不疼了,病情好了很多,可是那腰弓的弧度让人揪心的疼。走路时,两条腿哆哆嗦嗦的打颤。走动时,她只能一只手抵着腰,一只手扒着墙。短短几年,她苍老了许多。皱纹似沟壑般从眼角和脸颊开始蔓延,越陷越深。
妹妹调皮,吃饭时手一挥,将饭菜打翻在我身上。深棕色的油汤泼洒在我白色的衬衫,有的地方星星点点,有的地方连绵一片。这件衣服经了我爷爷和小姑的手后,还是有一摊浅黄色的印迹,十分刺眼。奶奶眯着眼睛盯着我的衣服。继而又拧着眉头大叫:“你看你个老头子,头不昏,眼不花,怎么连衣服都洗不干净?”我爷爷也倔:“你怎么不去洗呀?”奶奶二话不说就让我端水。她扶着腰,颤颤巍巍的坐在低低的小板凳上,我有些担心,可奶奶却不以为意,她跟我说现在再不多干点儿,以后就干不了了。她将衣服打湿,在斑点处小心翼翼的滴上几滴八四消毒液。她说八四消毒液威力太强,怕把衣服上的花纹给泡掉了,不能倒多。然后她拎起衣服,一小块一小块地搓洗,遇到特别小的斑点,就用指甲不停地交错搓洗。她的眼睛眯着,真有当年的风采!就这样,那么一大摊印记,被洗得干干净净。但八四的味道呛得我忍不住皱起眉头,奶奶却从容不迫让我重新换了水。她再把衣服浸泡在清水中,将薰衣草味的洗衣液倒在水中。淡紫色的浓稠液体稀释在水中,空气中的八四味也被幽幽的薰衣草香掩盖,我张开鼻孔,贪婪地深嗅着这久违又熟悉的清香,那些珍贵的回忆又涌上心头……
回到无锡,那抹香还是悄悄地从我的现实生活中隐没。但回忆里,那抹香一直萦绕在我的鼻尖,在一个又一个平淡的日子里,让我留恋,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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