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乡愁：湖州小西街区十年影像 作者：暂无 来源：《浙江画报》 2015年第10期 文 图 张小卫 编者按： 在作者这组关于小西街的影像中，那些追逐的孩童、嬉闹的年轻人、围坐聊天的老人，组成了小街上最鲜活的生活；一座座宅院、一堵堵斑驳的墙壁、一条条悠长的小巷，则印刻着悠久的历史，这些都透着作者有关乡愁的情愫，它是如此真实，充满烟火气息，引人怀想。 这组专题也是对“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这一新型城镇化发展道路的影像化阐释。有数据显示，30多年来中国的城镇化率已从18%提升到50%以上，城市人口增加了4亿人，在人类历史上，这种城市发展速度从未有过。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曾说“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我们在发展城市，改造旧街区的过程中，不妨让历史和文化来做城镇化建设的支撑，这样做的最大好处就是能够有效避免千城一面，让每个人记得住属于自己的“乡愁”。 感受古城记忆的所在 几乎每一座城市都会有一条老街，每一个人都有一段关于一条老街的记忆，老街传承和凝结着城市的历史记忆、发展变迁和文化信息。 “湖州溪水穿城郭，傍水人家起楼阁。春风垂柳绿轩窗，细雨飞花湿帘幕。”明代岭南诗派孙仲衍在《湖州乐》中如此描述。东西苕溪交汇处，河水蜿蜒，乌程县起。市河流过傍水人家，倒映出青瓦粉墙。这便是小西街，西临古城西门，东临衣裳街。这里的老居民世代傍水而居，街坊深巷间曾有过走街串巷的卖油郎扁担咯吱的韵律，曾有过相邻人家轻声道来的问候，这里曾炊烟袅袅，这里曾灯火阑珊。小西街是湖州中心城区唯一保存完好的老街区，明崇祯《乌程县志》载：“仪凤桥南堍直西过旱渎桥为小西街，有油车巷、高巷、石鸾巷(石乱巷)、北齐巷、朝阳巷。”狭窄的街弄因毗邻南街，而成为历来名门望族聚居之地。小西街沿河而行，面街石门、临河楼阁、傍水河埠、黛瓦粉墙，一片典型的江南水乡民居街区。清源门引水入城的同时，也使财富通过西苕溪源源不断地涌向小西街。湖商致富的秘诀全写在了小西街上，当我们今天静静地漫步在小西街上时，实际上我们正在翻动一部厚实的湖商之书。 在湖州这座2000多年历史的江南古城，曾经有很多条与小西街一样古老甚至更赫赫有名的街区：马军巷、北街、衣裳街……但随着城市的发展，她们都渐渐离我们远去，只剩下小西街像位沉默寡言的长者，伫立在闹市中，风雨飘摇。她将有怎样的命运呢？这曾经是街区的左邻右舍们茶余饭后的必论话题。 2014年，本着“修旧如旧”的原则，湖州开始对小西街进行保护性改造。目前，改造工程正在有序推进，并将于2016年底整体完工。曾经的小西街是怎样一副繁华面貌？小西街里的人又有怎样的湖州记忆？我用十几年的光阴去记录小西街的旧模样、老居民，只为感受这座古城记忆的所在。 记录是一种历史寻觅 江南水乡的老街大都是沿河而建，有着悠长悠长的小巷。石板路上，孩子们在撒欢奔跑；清澈市河里，年轻人在嬉闹畅游；石拱桥上，老人们围坐一起纳凉聊天……老街的生活，就像一部老电影，一幕幕，一帧帧，在脑海里放映。 在我的电子相册里，发现最早的照片是一张2000年拍的《顽童》，粗粗一算，拍摄小西街也有15年了。看着《顽童》，当时的情景，便历历在目了：他在那儿玩耍，看到我举起相机，便钻进了门里，还故意伸出气球。照片定格的是瞬间，得到的却是永恒，这“顽童”不正是我们自己童年的样子么？从那以后，我开始不停地定格小西街——那儿的景、物、人。一有空闲，我就拿着相机往老街跑。 小西街沿河而行，在河的中心偏西有一座永安桥（又名木桥）连接着南北，河的北边有勤劳街、钮状元厅，南边则是油车巷、高巷、石鸾巷(石乱巷)、北齐巷、朝阳巷等。小西街虽然狭小，但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高巷与小西街的交界处是整个街区的中心地带，一位下岗工人在这儿以一家小店和老虎灶谋生，门口经常放着许多椅子凳子，引来左邻右舍围坐聊天。每当在街区转一圈后，我便会静静地坐在这儿，既是小憩，又是等待，运气好，便能抓取一些有意思的瞬间。2005年8月，在小店里帮忙的阿潘正在清点硬币，我征得她的同意，拍下了一张劳动场景。不管后来拍了多少照片，但只要到小西街拍照，路过这个地方，总会想起这个场景。这不正是老街人的缩影吗？ 在小西街转悠，会经常不经意地撞进一座大宅子，从那些开着的小门进去，那些原来应该是院子或天井的地方，原来应该栽种枇杷树，搭上葡萄架，摆上花卉盆景的地方，现在无一例外地横七竖八地搭着简易房子，经常是一个炒菜的老妇从简易房的小窗洞看着你笑。很多的老房子院子四周都有走马楼，有非常精巧的木楼梯和漂亮的木栏杆，虽然落满了灰尘，但也掩盖不住曾经的辉煌。我经常会在一座座破败的房子或一堵堵斑驳的院墙前停了脚步，想象在斑驳院墙背后，在破败的房子里，曾经发生的故事。我想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见证过一个家族的兴盛与衰败，荣华与没落。很多年过去了，往日的富贵荣华早已如过眼烟云了无痕迹，只有这残破的院墙和房子依然顽强地伫立在萧瑟的风中，无声诉说着昨日的辉煌。几个世纪的风云变幻，现在唯有这悠悠的苕溪水日夜不息，流向太湖，最终归入大海。 人是老街的灵魂 如何保留小西街的生活形态，是城市改造者必须考虑的问题，人和空间的联系能延续下来是上策，那就意味着街区里面的住户也最好不变。但可能里面的住户不这么想，因为他们也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利，城市现代化了还一定要求他们住在老街区里，是不是也不公平。 巷子里开着小店的中年妇女看到我手中的相机，对我说道：“你这么喜欢拍这个旧房子啊，其实我们都住厌了，一家人就住着一二十个平方米，难受。”她说得没错，小西街的旧房子与现代化生活相去甚远。生活虽苦，但小西街上的人生活乐观，中年妇女是笑着跟我说这些话的，并没有带着牢骚和怨气。几位在巷子里踢球的小朋友经过我身旁时嘀咕了一句：“几个破房子有什么好拍的。”我想他们这个年龄的人还不能理解这旧房子的意义吧。 我拍小西街，更关注的是人。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很多年轻人想搬走，但上了年纪的人往往不想搬，所以对于不同群体来说，想要留住城市记忆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儿的原住民与老街的气质浑然一体。有时候，我放下相机，会与他们聊天，聊得兴起，甚至忘却了拍照。在老街的小店、临时菜场、理发店等场所，总会聚集起很多人，大家东拉西扯，聊上一上午、一下午、一傍晚的。有的会把家务事带过来，大家一起帮助干，很是融洽。特别是夏日纳凉时节，那个闹猛与和谐，是现在高楼林立的新小区里很难见到的。 其实无论是老人家还是年轻人，最根本的愿望是居住条件“能有改善”。实际上要“改善生活”，除了推倒重来，更合理的途径是采取渐变式的方法去介入改变，即“柔性介入”。小西街的改造正走在这条正确的道路上。 小西街区是湖州历代名门望族、富商官宦聚居之地，湖州大姓如温氏、钮氏、许氏、莫氏都聚居于此。如今虽然没有了富商名流，但也有自己的传奇。有一次，一位在许宅居住了20多年的中年妇女来回访，她告诉我，以前这儿的老人们说，她住的房子，当年是抗日军队的后方医院，住过不少抗日前线下来的伤病员。 2013年开始，因为建路，小西街的一侧开始拆迁。喧嚣的工地打破了老街的宁静。2014年5月，小西街区开始修缮整治工程，进行房屋整治、居民搬迁、路面改造和市政基础设施改造等。每次去拍照，居民们总对我说：抓紧拍吧，这儿很多人都要搬走了。有的人会主动找到我说：“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这儿，帮我照张相片留个纪念吧。”长期的拍摄，总会遇到一些感人的场景。生活在朝阳巷的池老伯平时不爱说话，2013年国庆那天，街坊指着池老伯对我说，你应该拍拍他，自从1996年退休后，他每年国庆日都要在家里升国旗。于是，在晚饭前，我跟随池老伯拍下了他在自家三楼阳台上收下国旗的情景。 阿四找到了新居，来老屋搬运家什。由于新房子放不下，他与母亲遗留下来的轮椅拍了张合影，作最后的留念，依依不舍之情溢于言表。“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在老街上，最让人唏嘘不已的莫过于人的辞世了。就在这几天有人告诉我，曾经在小店里帮忙的阿潘因癌症过世了。我的心里一阵难过，她好像刚刚过了退休年龄。 日常生活的文化意义 修缮整治保留历史文化街区，对于小西街来说也许就是一次重生。这10多年里，我是见着这里的居民每天要倒马桶，黄梅季节的潮湿，杀鸡摊的恶臭，老鼠、蟑螂甚至蛇的乱窜……衷心地希望通过修缮，在改善居民居住条件的同时，又能保留住那充满着老街的左邻右舍的亲情。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城市中心的历史街区已成为典型的传统与现代交织的矛盾地区和多方利益的焦点，面临着保护与发展的尖锐冲突。但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和修复越来越得到重视，它们被赋予新的商业元素，同时也被认为是存续城市文化根脉，增加城市文化辨识度的需要。城市的规划者开始用长远的眼光，对小西街进行“活化”的保护，明确“价值评定、功能再生、交通疏导、肌理延续、弹性管理”的对策措施，让“活着”的小西街“活”得更好。 当然，小西街的“活化”，从来都不是一个固定的概念。活化不应仅是死的建筑保护，而应该是一种人文情怀的延续，必须把人充分地融合进去。小西街过去千百年见证了湖州的变迁，也承载老城区诸多人的回忆。提升改造是一种传承与重生的过程，将具有地方特色的事物承载下去，同时结合新的规划，赋予它新的生命与活力。 城市在快车道上迅疾飞奔，甩在身后的是不变的乡愁。林立高楼中，古老的建筑愈发矮小，有的几经修葺，风貌依旧，有的濒于凋敝，一息尚存，有的早已消失，成为口口相传的记忆。它们承载了我们太多的乡愁，是无法重现的精神家园。如今，我追寻小西街过去，只为还原和呈现更多的过往与真实。 苍老的驳岸、深深的庭院与葱郁的小河之景组成了一幅和谐的水乡风景。行走在小西街的旧日光影里，被历史淹没的遗址、古老的往事，连同浓郁的江南水乡味道迎面而来，只是夹杂些许淡淡的遗憾。 历史文化是城市的灵魂，让那些刻在心底的人情味永存。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11847bf45a1b6bd97f192279168884868662b83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