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锦瑟》的“悲情”及艺术表现 历来认为《锦瑟》的主题有多种,比较有代表的是:悼亡说、自慨身世说、弹瑟说。下面一起来看下! 原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 罗宗强先生在分析《锦瑟》时就曾言:“……由五十弦的锦瑟而思华年,锦瑟喻什么?是喻‘断弦’因之是悼亡,或者喻行年五十而为慨叹身世遭际?喻体锦瑟所要喻的本体并未出现,代替本体出现的是一缕怅惘的情思。庄生梦蝶喻什么?……代替本体出现的是一种迷茫慨叹的情思。杜鹃啼血……出现的是一种凄恻哀伤的情思。以下的两个喻体情形也类此……所流露的哀伤情调、迷茫希望与迷茫失望的情思却极其浓烈。……全诗所表现的是浓重的怅望、迷惘、感伤的朦胧情思……”①虽然,罗宗强先生是从造成李商隐该诗意象朦胧的原因来分析《锦瑟》,但是从中也可以为我们分析《锦瑟》的主题以很大的启发。因为“一篇《锦瑟》解人难”的主要原因在于其意象的解读难,而如果能够找到解读意象的突破口,那么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从阐释学和叙事学的角度而言,意象作为一种符号,具有能指和所指之分。但是不管读者对作品作何种解释,都是不能离开作品文本本身的。就《锦瑟》文本本身,它的基调正如上面所说是可以把握的。至于诗的几个意象代指什么,罗宗强先生在上面已经给了清楚的解释,它们是李商隐的各种悲剧性情思的代指,也即李商隐心象的外化。这正是解读《锦瑟》复杂意象的突破口。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锦瑟》一篇是李商隐抒写其悲剧性情思之作。 罗宗强先生先生同时也指出:“这情思并非专指一事。它要丰富得多,有对身世遭际的慨叹,有对往日情爱已成梦境的伤悼,或者还有别的什么。追忆往事,百感交集,图像联翩叠现,情思错综纠结,当时已经朦胧,后来当然更难确指。”这里罗先生进一步指出了《锦瑟》的情思是不确定的。其实,李商隐是不乏写“悲情”的作品的。如《端居》:“远书归梦两悠悠,只有空床敌素秋。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这是李商隐的归乡之愿无法实现的悲情。《木兰花》:“洞庭波冷晓侵云,日月征帆送远人。几度木兰舟上望,不知元是此花身。”表面上是悲木兰花,实是自悲一生的漂泊,抱负难以伸展之情。《楚吟》:“山上离宫宫上楼,楼前宫畔暮江流。楚天长短黄昏雨,宋玉无愁亦自愁。”虽似愁宋玉,实际上是自悲才华无人欣赏。这些悲情都是某种确定的情思。即使像《七月二十九日崇让宅宴作》写到自己的漂泊、丧偶之痛、人生失意等引起的种种悲情,但是还是可以一一指出为何许悲情。《岳阳楼》:“欲为平生一散愁,洞庭湖上岳阳楼。”“平生”愁是多少种愁是无法确指的,但是由愁引起的悲情的感染力却为“可怜万里堪乘兴,枉是蛟龙解覆舟”所削弱。综观这些悲情,一般是确定的,读者可以意会到。而《锦瑟》的“悲情”却是复杂、不确定的。可以这样说,《锦瑟》一篇是李商隐抒写其悲剧性情思的集大成之作。 二 《锦瑟》抒写悲剧性情思之所以能够如此成功,同他的艺术才华是分不开的。也正是他有意而为的艺术构造使得“悲情”更难确指。 诗打破了按照时空顺序来写作的常规,而是采用了颠倒的时空顺序。关于首联,何焯在《义山读书记》中说到:“感华年之易逝,借锦瑟以发端。‘思华年’三字,一篇之骨。”暂且不论此说的对错,但它的确道出了首联的主旨。李商隐睹锦瑟而伤情,而伤情又是“无端”而来的,这似乎可以说明他的伤情是无预先准备的,使得所悲之情连他也无法说清。“思华年”是此联的主旨,更重要的是它将李商隐置于现在,又拉回过去。接下来的两联似乎回到了古代,又似乎在目前,使得“思华年”中所含的情感在迷惘、混茫的画面中若隐若现地得以展现,然而李商隐是否知道这些情感是何种情感,读者也无法知晓。尾联,又将时空拉回到现实,继续写情,但又难以忘怀种种情思,似乎又回到了过去。最后一句又指向了未来,含有对未来之情是否也如此惘然的思索。 显然,这种时空颠倒的顺序使得《锦瑟》的“悲情”处于朦胧之中,难以把握。这是较为复杂的时空顺序的颠倒。在他的《潭州》《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等诗中也有体现。如《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先是睡梦到醒时的倒叙,又拉到一个不可确知的场景的描写,后又回到遥想刘郎为远离而惆怅,再写到现实的我与爱人已远隔万重蓬山。时空顺序的颠倒已相对复杂,但所写的情思也相对明确。而《锦瑟》的“悲情”所指之情却是复杂的,这正是其他采用时空顺序而主题相对明确的作品无法媲美的。 再者,《锦瑟》也具有强烈的视觉化效果。诗中选用了“锦瑟”“蝴蝶”“杜鹃”“沧海”“月明”“珠”“蓝田”“玉”等富有视觉效果的意象展现了美丽的外观,并造成了幻觉。然而这些意象所造成的.视觉效果并不能改变该诗的基调。尼采在论述日神和酒神精神时,论及:“日神通过颂扬现象的永恒来克服个体的苦难,在这里,美战胜了生命固有的苦恼,在某种意义上痛苦已从自然的面容上消失。”《锦瑟》正如此所说,是通过美的外观来“颂扬”现象,但其内部却是“生命的苦恼”和“个体的苦难”。首联,李商隐将“思华年”的内心活动予以形象化或视觉化,以致能唤起读者欣赏时的共识。同时将其情思形象化。中间两联是一组视觉化的并列画面,意象是美丽的,色调是繁富的,这反映了他的情思的繁富和多样,也给读者迷惘的感觉。尾联,“惘然”的点明,又增强了迷茫的气氛。这种“以丽词来写悲情”或许是李商隐的有意为之,读者需要透过绮丽繁艳的意象组成的画面领会他的“悲情”,领会他的生命苦恼和个体的苦难。张采田在评李商隐《燕台诗》时云:“哀感顽艳,语僻情深,使人不易寻其脉络,真善于埋没意绪者。”李商隐在《锦瑟》中使用的视觉化手法,使人难于寻其脉络,也难于找到其意绪。 一九九六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波兰诗人希姆博尔斯卡在《写作的快乐》中写道:“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把瞬间拉长,再把瞬间分成一个个小小的永恒/伫立在子弹的飞舞之中,/我一声令下――一切将会荡然无存,连树叶都不会有一片飘落,/小草也不会受到马蹄的蹂躏。∥如此说来,还存在着/一个人们可以判决命运的世界?/存在着我用符号之链系扣的时间?/存在着按照我的命令运转的生活?∥写作的快乐。/不朽的可能。/死亡之手的报复。”李商隐正是通过“写作”,在《锦瑟》中将自身置于古今,将历史神话传说融于一炉,采用独特的艺术建构充分自由地抒写了模糊、复杂的悲剧性情思,使得他的《锦瑟》一篇赢得了文学史上“不朽的可能”。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13d3c6c1ce7931b765ce0508763231126fdb772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