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大林寺桃花》——感情的伏流 文/赵方涛 北宋沈括是中国古代的大科学家,而他的《梦溪笔谈》则是中国古代科学史上的不朽之作。他在书中曾论及地势高低对花开早晚的影响,谓:“如平地三月花者,深山中则四月花。白乐天《游大林寺》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盖常理也。此地势高下之不同也。”这与现代的科学研究不谋而合——地势每升高100米,则气温降低0.6摄氏度。所以,位于庐山香炉峰顶的大林寺桃花要迟到四月才盛开。 白居易字乐天。《游大林寺》又名《大林寺桃花》。其诗曰: 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 不知转入此中来。 此诗作于元和十二年(817)四月九日。两年前,白居易被贬为江州(今江西九江)司马。这一天,他与朋友共十七人结伴游览庐山,登临大林寺,只见“山高地深,时节绝晚,于时孟夏月,如正二月天,梨桃始花,涧草犹短,人物风候,与平地聚落不同,初到恍若别造一世界者。”(白居易《游大林寺序》)于是,他即兴创作了这首脍炙人口的七绝。 1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初看似乎只是平淡无奇的叙述:农历四月,春花已谢,而大林寺的桃花却才刚刚盛开。然而,读完后两句诗——“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才恍然大悟:原来前两句诗在看似平淡无奇的叙述之下,竟潜藏着浓烈的感情伏流!第三句与第一句,第四句与第二句,互为表里,将潜藏在平淡叙述背后的复杂感情一览无余地揭示给读者。 “恨”在古代汉语中是“遗憾”的意思,而“怨”则是“怨恨”的意思。与现代汉语正好相反。“无觅处”三字说明,对于“人间”的“春归”,诗人并不甘心,还曾下过一番寻觅的功夫。可是,最后他不得不承认春已归去。因此,对于“春去也”,诗人不但抱着长久的遗憾,而且还自以为这遗憾是彻底无法弥补的。故而“山寺桃花始盛开”是诗人绝望之后与春天的不期而遇,而“不知转入此中来”则表现出诗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喜悦之情。这是曾经绝望之后的喜悦,所以这喜悦又超出一般喜悦之上。至此,我们明了了三四两句所蕴含的感情变化,再来读一二两句,便不再是平淡无奇的叙述,而是对感情的有意克制,但又绝不是没有感情。而上两句的克制正是为了下两句感情的奔放。这也是文字表达上的一张一弛。 另外,此诗前两句中,以“人间”与“山寺”相对,读来别有一番意趣。“人间”即凡俗红尘,而“山寺”则犹如佛祖在人间开设的分店。于是,连寺中的桃花也似乎有些与众不同。难怪 2 清代诗评家宋长白在《柳亭诗话》中要说,白居易此诗“可谓得禅机三昧矣。” 相传,南宋有位尼姑,曾作过一首诗,同样表现起初寻春不见的失望,以及后来忽又逢春的喜悦。其诗曰: 着意寻春不见春, 芒鞋踏遍岭头云。 归来笑拈梅花嗅, 春在枝头已十分。 单就表面看,此诗与《大林寺桃花》确有相似之处。不过,又不尽相同:白诗是春去之后寻春不遇,而此诗则是春来之前寻春不遇。而两诗最大的不同则在于,白诗是实实在在的因景生情的记游诗,而此诗则是因情造景的证道哲理诗。若只见其表面的相同之处,而不见其内里的不同之处,便不免有以貌取“诗”之嫌了。 3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1cbb9d02afaad1f34693daef5ef7ba0d4b736d0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