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有意义人生的必要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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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是有意义人生的必要境界 陈行之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之所以写出一些你喜欢的随笔和你看到的为数不多的长篇小说,只是因为我把活着当作了一项严肃的工作,比较好地处理了生活中的各种关系而已。在所有这些关系中,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保持了独属于我自己的生活领地,没有被懒惰、虚荣、矫饰或伪善所侵占,我就是在那里过我的生活的,并且几十年以来没有改变。 在一定意义上,对事业的选择就是对生活方式的选择。自从青年时代(正像你注意到的那样,那时候我还在陕北插队,还是一个刚刚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孩子)发誓“我要说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以后,我在文学写作这条路上的确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主要因为工程浩大,其次是技巧磨练,即对长篇小说的艺术把握),好在我坚持下来了。这种坚持并非源于意志的坚韧,而是因为写作成为了生命本身,非如此就不能证明自己活着,这样,这种坚持也就没有了刻意,没有了疲倦,它成为了享受的过程,就像我们享受生命一样。 所谓“与对文学的选择相对应的对生活方式的选择”具体指的是什么呢?当然可以罗列很多内容,但我觉得没有一个词比“孤独”两个字更能概括和描绘那种特殊的状态。是的,是孤独。只有在孤独中,人才能够保持灵魂的完整;只有在孤独中,人才可以比他人更深刻地洞悉世界;只有在孤独中,人才可以比他人更清晰地辨别社会的肌理;只有在孤独中,人才可以比他人更确切地为自己划定必须到达的精神疆域„„在这种境况下,孤独已经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尾随人生而来的负累,相反,它成为了推动生命进展的动力源,成为了人的本质的一部分,所以我经常说:“孤独是迷人的”、“孤独是人的一种权利”、“一个有精神质量的人一定是能够并且懂得享受孤独的人。” 艺术家刘继庄先生(遗憾的是我至今与之没有一句交谈)曾经以“寂寞陈行之”归纳我,下面我引用他的话(请你不要太在意这里边的抬爱文字)-- 在我眼中,陈行之先生是《博客中国》心路行走的最远的人物之一,先生孑然一身的踽踽独白,使我看到在粉丝赞歌声中的另一位陈行之,一位寂寞孤独的行者。我喜欢读“1+1=3”的文章,“1+1=2”的文章不吸引我。前者是“智识”,后者是“知识”;前者是“生命学”治下的“物理学”,后者是“物理学”统下的“生命学”。行之为文,当属前者。 一般读者很容昜陶醉于陈氏的正义的呼唤,微熏于先生对“民主”的呐喊,其实先生实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文字的背后是对自己的同情,是对生命的悲悯,是对信仰的尊重--说到底,陈先生立志的是“文学”,而非“政治”。我想倘“天下有道,之,必不与易也”,然而,当一名文学天才遭遇人性历史链条断裂,审美底线坍塌,举世皆匍匐在权力与金钱膝下(的时候),一位人本位的文学家必然要被„„捆绑为人质,被扭曲变态的颂圣学者(所排斥)。陈先生选择了“自己”,而非“他人”。“我即文学”,“文学即我”,说到底,陈先生呼唤“民主”是为文学请命,是为文化归属请命,是为人类终极关怀请命„„行之无论是力挺韩寒的雄文或为钱云会寃魂呐喊的泣血文字的背后,其实都是想为“文学”给力,想给当代“死文学”输氧,想让文学回到文学的本位,如此而已。 引起我对陈先生文章关注的不是他的洋洋洒洒的社会问责,而是他仰望星空对宇宙“暗能量”--在那篇《在与不在的世界》的人生体验(文章中),他把自己的心灵锁定在天上,在与天地对话中寻找人生定位,敲定自己的价值取向„„用陈行之的话说,他关心的是宇宙的“能量”对人性的失控。他看重的并非仅仅是社会的“利益分割”,而是文学救赎人性的责任。具有这种人性自觉的人,别说《博客中国》罕见,纵所谓“作协”统领下的“作家委员会”之委员们,几人欤?是的,行之先生选择了“人的文学”,选择了“由识转智”,所以注定要与“热闹”无缘。 艺术是相通的,艺术家与作家之间,一定敷设有一条相同的价值通道,所以刘继庄先生才把我看得十分透远(这是让我甚为感动的相知),这种透远,集中体现在“寂寞”即我上面所说的“孤独”两个字上。 在我的话语中,其实孤独并非仅仅是某种固定人生形态的描述,而是需要谋求的状态--为了创造,人有时候需要主动为自己创造孤独,就像我们在生活中创造欢乐一样。前段时间一位喜欢我作品的朋友来信,很为我不善于经营自己的事业(不善于利用自己的条件)而惋惜,认为我应当好好料理作品出版事宜,应当获得比现在大得多的影响,并为此提出了很多在我看来非常有诱惑力的建议。然而我在回信却说:“我不能那样做。如果我那样做了,陈行之就不是陈行之了,我也就写不出你喜欢的那些文字了。”这的确是我的心里话。 试想,想方设法利用微博制造轰动效应以博取社会知名度,并由此转化精神利益和物质利益的那个人还是陈行之吗?在饭局中海阔天空神侃和热心于结帮拉伙的那个人还是陈行之吗?利用社会热点话题哗众取宠,处心积虑扩大社会影响的人还是陈行之吗?他可能是张三,可能是李四,更有可能是王二麻子,唯独不是陈行之。陈行之只有一个,只有大家看到的不问收获地写作长篇小说和思想随笔的“这一个”。“这一个”的任何改变都意味着他不再是“这一个”,而是虽然活得风光热闹却写不出长篇小说和随笔的“另一个”了。所以我仍旧不改初衷地坚守着我的书房,在我的文学世界里流连忘返,仍旧自得其乐地在让朋友们觉得“遗憾”的境界中进行思想和创造,在精神创造的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我是在为后世活着„„我认为这样很好。 虽然可以概括地表述为我不善交际和应酬,然而这绝非我的本相,事实上,在需要交际和应酬的时候我是可以很好地交际和应酬的,但是在我的一生中,我一直恪守这样一条永远都不会被松动的原则,那就是:人生形态是否有利于你通过文学和思想作品表达你对世界的观感?我对于那些无意义地寻求交往和热闹,用以刺激没有味道的人生的人,从来都嗤之以鼻,绝不会与这样的人为伍。当我感觉到热闹、温暖和舒适导致精神懈怠、创造力萎靡的时候,我也一定会坚决地摒弃掉热闹、温暖和舒适,让自己重新回到创造性的“应激”状态,就像生命面对超越极限的严苛环境下会主动调动生存潜能一样。 写到这里,我想跟你说一说我所知道的路遥。 路遥的中篇小说《人生》获奖之后,巨大的荣誉和人们的追捧完全改变了他的生活,他一下子成为了中心,要不断接受采访,受邀做文学报告,推不掉的饭局,难以拒绝的拥趸„„用路遥的话说:“我陷入了广场式的热闹生活。”他曾经很多次跟我感慨:“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否则我就完蛋了。”(后来他把这种感慨写进了创作随笔《早晨从中午开始》)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孤独,背着稿纸到铜川陈家山煤矿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屋子里开始了新的“受难”历程--写作三卷本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在那个与老鼠相伴的地方,路遥一定是在享受孤独,这是因为,孤独是他亲手创造出来的,就像他笔底下创造出的那个多姿多彩的文学世界一样。 写作间隙,他曾经面容枯槁地来到我家(那时候我还在西安工作),瘫坐在沙发上,用温情的、温暖的、近乎于爱情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我为他沏咖啡。把咖啡放到他手边,我突然哽咽起来,眼睛里噙着泪水,说:“路遥,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样?”路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算计起了他的文学工程:“我还需要七个月时间„„”又经历了七个月难以想象的艰难和孤独,他终于完成了百万字巨著《平凡的世界》,在结束的那一刻,他感叹说:“完成了,完成了就是好的„„” 这一定是他当时说出的最能够表达他精神和情感状态的话语了。 就像一座超过负重极限的桥梁,路遥,这个具有钢铁一般坚韧意志的人,终于在完成这部巨著以后轰然断裂了。1992年8月,他在延安病倒了,我和他的弟弟王天乐专程从西安赶去看望他,他拉住我的手,说:“日他妈的,我被拦腰斩断了。”随后是三个多月与病魔的搏斗,这次路遥没有成为胜利者,他失败了--1992年11月17日,我亲眼看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他临终喃喃的最后话语是:“妈妈最好,妈妈最亲„„” 关于路遥,你还可以读一读我在路遥逝世十周年(2002-11-17)纪念大会上的演讲,题目是:《路遥:一个点燃精神之火的人》,网络上可以找到。 最近,一位我不熟悉的作家给我来信,说他写作了《路遥传》,希望我给看一看并为之作序,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是那么希望人们看到一个真实的杰出的路遥。我认为,记述路遥生命历程和精神创造的书,一定要给孤独预留一个显要的位置,孤独不仅是路遥的生命底色,甚至是他一辈子的精心谋求,没有孤独就没有永远处于“应激状态”的路遥,没有孤独就没有脍炙人口的中篇小说《人生》、《在困难的日子里》,没有孤独就没有影响了一代人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没有孤独就没有路遥那个琳琅满目、熙熙攘攘的文学世界。 你看,“应激状态”就是这样需要以孤独作为条件的,所以我才说,一个立志于创造的人,首先要懂得“创造孤独”,只有在被创造的孤独中,你才可以体悟人生和思索世界,在我看来这是一个人的生命所能达到的极为必要的境界,非如此就不能说我们认真活过。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可以说,被创造的孤独永远不会成为一个人的负累,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路遥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知道该如何把握生命形态。我可以骄傲地说,孤独是我的灵魂站立的凭据,是我的精神快乐之源,没有它,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我就是这样摒弃浮华与轻薄,摒弃无意义的交往,过独属于我自己的生活的。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3d6dfecc08a1284ac85043c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