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话,正在同化中消逝的中原官话 近年来,“花儿”音乐剧《六盘山花儿留住你》的流行,让原本只流传于西海固地区的固原方言声名远播。这种既区别于陕西话又和宁夏其他地区方言有别的方言,究竟属于中国语言的哪一支,它有什么样的特点,现在的状况又如何?带着这些疑问,笔者采访了北方民族大学李生信教授,让他为我们揭开固原方言的面纱。 固原话属于中原官话范畴 说起固原话的发展历程,长期从事古代汉语教研工作的李生信教授认为,要追踪固原方言形成的确切时期并非一件易事,要分析它的特点、探究它的形成过程,还需要将其与固原的历史流转、地域特点和社会文化背景等联系起来。 首先,固原方言是固原地区所处的独特地理位置在语言中的反映。位于宁夏南部的固原地区,地处陕西、甘肃、宁夏会合的三角地带,东、南、西环邻甘肃环县、镇原、平凉、华亭、庄浪、静宁、会宁等地,北联宁夏海原、同心。固原地区接近陕西、甘肃,同属中原官话的语言范畴。固原早在公元前4世纪就设置了乌氏县,使其成为我区行政区划中最早设县的地方;汉武帝元鼎三年设置****郡,让固原成为中原在北部边地的重镇,同时也成为汉民族农耕文化和西北少数民族游牧文化接触和融汇的地区;而明代设三边总制府于固原等历史事件,对固原方言成为中原官话有很大的影响。 固原话表现多样 固原人之间相互开玩笑时喜欢说“倯”(音sōng)字,如果责备一个人就会说“瓜倯愣着呢”,要是表扬一个人则会说“这倯不错”。不管表达任何一种心情,这个“倯”都会在恰当的词语的搭配下产生不同效果。“倯”这个字其实是有出处的,在汉代杨雄的《方言》卷三中“倯”是一种转语,而郭璞给《方言》作注时将其解释为:名懒为倯。 李生信说,由于固原的人文、地理条件特殊,环境比较封闭,固原方言在语汇中保留了不少像“倯”字一样的元、明、清时期的白话词语,诸如“合该”、“怪道”、“支应”、“生分”等等。据不完全统计,平时口语里常用的就有200余条。在普通话中,这些词语大部分已很少使用,而固原方言里却保留并沿用着它们,从而加重了固原话的地方特色。 在固原方言的表述上,固原人描述一些不尽如人意的情况时,会隐喻地把丢人叫“背兴”,把可怜叫“恓惶”,把困难叫“难怅”等等,这样说话的效果是,向别人描述一个人或者讲述一件事情,说话者给了听话者很大的想象空间。而从字面意思理解,这些词比喻形象,又加强了说话者的表达效果。固原方言中,也有不少像“扯皮溜谎”(说谎话)、“日囊”(吃饭,带有贬义)、“崾岘”(山豁口)等只通行于本地、外乡人不容易听懂的方言土语,这些“土话”只有固原地区的人之间说起来才有韵味。这些词来源于他们的生活,常住固原或者了解固原的人,一听这些词就觉得一种泥土芳香浸入五脏六腑。 固原话中的民俗事象 固原方言中有大量的表现当地民俗的词语,在这些民俗词语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字是“咥”(音如“碟”)。这个“咥”字其实很有些来头的。古代《易经》中的卦辞“履卦”说:“履虎尾,不咥人,亨。”意思是说踩到了老虎的尾巴,老虎没有吃人,是通达、顺利的征兆。南北朝时顾野王编撰的《玉篇》解释说“咥,啮也”,“啮”同“咬”。从文献资料来看,“咥”古代多用于动物啃咬或者吃食物,而未见用于人,但在固原话里,则表示为吃(东西)或打、折腾(人),如“一口气咥了三个热馒头”、“我今儿个把坏倯给美美咥了一顿”等。 一个“咥”字,不论是表示吃东西还是表示折腾人,暗含着的是固原人的粗犷和大方,但 是在一些比较隐晦的事情的用字上,固原方言体现出来的更多的则是固原人的含蓄。比如,固原人把死叫“下场”,把入殓前的丧葬仪式叫“落草”,把换牙叫做“毁”(音如“许”)牙。而固原方言里有很多像“咥”和“毁”这样的字词,大多或出于《诗经》,或见之《说文》,或存乎《方言》,或留诸《史记》中,它们的存在,不仅丰富了固原方言的内涵,也也印证了固原话的悠久历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蕴。 咥die:咬。《易。履》:“履虎尾,不咥人,哼。”《聊斋志异》卷五《赵城虎》:“一虎自外来。隶错愕,恐被咥噬。”本地方言把咥意“咬”引申为吃。如:“咥了一碗干面。”“他一顿能咥三个大馍馍。”本地方言又有“咥实货”一词,意即啃硬东西,引伸义真干`实干,不是光说不干。 李生信说,固原民俗是固原地区民间社会长期约定俗成的具有传承性的文化习俗,几乎融入了固原民间生活的各个层面中,当然包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语言。固原方言作为记录和传播固原民俗的基本手段,同时又是其内容的一部分,固原方言和固原民俗的这种特殊关系,让固原话带上了别具特色的民俗语言特点。 固原方言正在被同化 固原话作为中原官话秦陇片方言的代表,从语言学角度看,它在语音、词汇、语法上既与陕西的关中话不同,又与甘肃的陇中话相区别,独具特色,自成系统;从社会学角度看,它不但反映出了固原地区的风土人情、生活习俗、经济状况,也反映出了它古老厚重的历史文化。但是随着经济的发展和频繁的人口迁移,固原方言已经进入了逐渐被普通话同化的过程。 方言作为一种言语形式,自有它存在的合理性,方言能直接地反映出使用者的生存状态,透视出当时深刻的社会图景,并且能够帮助人们研究某地的历史。通过各地不同的方言,尤其是词汇的相似和差异可以发现它们的渊源关系,同时还可以给人一种归属感,让拥用同种方言的团体产生一种文化认同。但是在李生信眼里,固原方言在城乡差别、阶层差别和文化程度差别的影响下,大量土语的使用频率不断在降低,“颇烦”、“失笑”、“扯磨”、“日囊”等过去常用的方言年轻人基本上已经不用了。 “弱势语言向强势语言发展符合语言演变规律,纯正的固原方言被普通话同化这是一个必然趋势。”让李生信担忧的是,现如今,很多出生在固原的年轻人都开始不讲方言或者选择性地说方言。在宁夏也几乎找不到一个专门从事固原方言研究的学者,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些专门做固原方言研究的老学者,现大都已去世或者离开宁夏,这就造成了固原方言在研究上出现暂时的空白现象,对于固原方言的发展也极为不利。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42cb314469eae009581becc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