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国学大师王利器 一 小小读书郎 王利器是著名的国学大师。他是我的大堂哥,我习惯叫他大哥。 1911年,大哥出生于江津县永丰场塘湾。我们的祖父王章可早前是地主的长工,常去地主家的私塾读书,后沿途乞讨去成都省考,中举后回江津任育才书院院长。 大哥是祖父的长孙。他四岁受家教,七岁读庭训学校。老师是前清秀才,先教读《百家姓》《三字经》,后教读《四书》《五经》。每教一文,第二天就要背诵、默写。如未完成,轻则打手板,重则罚跪。大哥常说:“《告子》一本,板子一捆。”他记性好,很少受罚。后来老师加授《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等,又教他作对作文。一次,老师出了诗题“春归”,大哥作的诗最后两句是:“满地落花红不扫,尚留春色在人间。”老师看后批道:“有俞荫甫‘花落春犹在’之意。” 大哥受这样的庭训直至13岁。一天,他偶然发现祖父的楼上有很多藏书,包括《天演论》《饮冰室文集》等,便一一取来阅读。那些书比“子曰”、“诗云”之类新鲜,勾股弦、英文字母等是旧书中没有的。他这才知道庭训学校之外还有别样天地,于是决定走进更广阔的知识海洋。 二 风华正茂读书时 大哥20岁时去考江津中学初中班,三场考试,只有头场作文交了头卷,其余算术和常识两场交了白卷。三天后他去看榜:学校收两班,正取100名,备取20名。大哥排在备取中的16位。真险! 开学时伯父叮嘱大哥:“进城上学要好好用功,学期考试要是不及格就不要想再读书了。”大哥上学后,因只懂古文,三年级的“老爷”们就讽刺他“老夫子”。不久,一位同学病死,追悼会上挂满了挽联,大哥是新生,就代表三十班撰写了一副挽联: 逢君却又别君,叹砥砺无缘,红树青山人已去; 见你为何哭你,恨文章憎命,素车白马我方来。 参加追悼会的各界人士都说:“这副挽联是追悼会首屈一指之作。”从此大哥令同学们刮目相看。 当时,江津中学比较自由,大家办社团,出刊物。大哥和同学们一起成立了“朝暾社”,他们举行讨论会,出版《朝暾》小报,争读本县人漆南薰的《帝国主义铁蹄下的中国》一书和郭沫若、蒋光慈的文章。大哥在油印小报上揭露当时四川军阀的丑闻,刊登讽刺县长的民谣:“一日挪百文(注:征收局长名罗伯文),留以度终身(注:县长名刘中生)。” 通过一年的勤奋学习,大哥成为全班第一名,得到正式录取通知书。第二学年开学时,一个消息令他震惊,“朝暾社”的刁福初被驻军逮捕后枪毙。因我们一个叔父是县警察局局长,军方才没对大哥下手。叔父将大哥叫到局里呵斥:“你好危险!以后好好读书,不准乱搞!” 初中毕业后大哥考上重庆大学高中部,授课老师全是大学本科的教授,向宗鲁先生讲授《清儒》,陈伟谟先生讲授英文,郭坚白先生讲授代数,何鲁先生讲授几何,段调元先生讲授三角,李乃尧先生讲授化学……大哥想考北大、清华,读书非常用功,还自修了钱基博先生的《现代中国文学史》。他发现《现代中国文学史》有错误,就大胆给钱先生写了一封信。不想钱先生回了信,对他给予肯定。后来此书再版时,钱先生还将大哥写进序言里——这时他还只是一个高中生。 大哥高中毕业后,由于日寇入侵华北,北大、清华没在四川招生,他只好考川大中文系。受时局影响,平津教授多来川大任教,特别是中文系教授全是学富五车和善为师者,川大一时蔚为蜀学中心,被公认为四川的北大。大哥在教授们的指导下,专攻《吕氏春秋》《风俗通义》。 在第四学年时,学校为了避免轰炸,迁到了峨眉山。这里很静,大哥专心写毕业论文《风俗通义校注》,共写了30余万字。学校推荐该论文参加重庆举办的第一届大学生毕业会评,获得满分,大哥得了一笔奖金。 川大毕业后,北大文科研究所招生,大哥以《风俗通义校注》作者身份去报名,随后就回到江津,后来接到去重庆参加中英庚款管理委员会考试的通知时考期已过。大哥不甘心,仍想去看看,到了重庆考场,他对负责人说:“我是《风俗通义校注》的作者。”负责人回答:“试卷都交走了,你去中央研究院办事处找傅斯年先生看看。”大哥找到傅斯年,傅对他开恩,让他考英文。考题是写一篇英文作文。大哥的作文还未写完,防空警报就拉响了,傅斯年对大哥说:“你回江津去吧,敌机轰炸重庆,很危险。你被录取了,我们还准备给你奖学金。你去昆明,还是去李庄?昆明有老师,李庄有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有书,由你选。”大哥听了很激动,他选了李庄。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43c4050b82d049649b6648d7c1c708a1294a0a3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