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往事回忆录: 喝了这杯酒,爬上电线杆 作者:骆阳 来源:《中学生博览》2020年第07期 10多年前的一个秋收时节,爷爷奶奶怕我跟表哥在家作妖,就把我们带到了黄豆地。 那块黄豆地在村庄西边的一座大山里,爷爷赶着牛车拉着一家子人走了十几里山路才到达,我感觉我的两瓣屁股都要裂开了。 到了地里,我和表哥装模作样地割了会儿黄豆,就开始在地里蹦高——那天实在是太冷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冷。 我和表哥都被冻哭了。 也忘了是我和表哥谁出的主意,我们钻到了牛肚皮底下。爷爷养的那头老黄牛特别温顺,它静静地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盯着我和表哥。 它的肚皮简直就是全世界最温暖的地方,我和表哥使劲儿地把手和脚往它的肚皮底下塞,它没生气,没发毛,自始至终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供我和表哥取暖。 在我刚上小学的那年,我爸妈狠狠地打了一架……我妈输了,于是就带着我离家出走了。 于是那年我家就没搭过冬的鸡窝,鸡们只好飞到园子里的李子树上熬冬——冬天的地面实在太凉了。 在熬冬的过程中,有些鸡饿死了,有些鸡在树上打瞌睡不小心栽到地上摔死了,有些鸡得了伤风感冒发烧烧死了,还有些鸡想不开自杀了…… 奉劝各位已婚人士,尤其在农村的、家里养鸡鸭鹅狗猫的——别动不动就干仗,小孩儿和动物跟你们一起遭罪。 过不下去就离婚,你家鸡鸭鹅狗一定举双手赞成。 我爸特别喜欢饮酒——这是个好听的说法。 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哪辈子没捞着酒? 饮酒之后,爸爸格外喜欢上高(爬高)。 早些年,我家还养人参的时候,何兆军给我家打长工。 那一天午饭后,我爸又飘了。何兆军甩了甩刘海儿,指着我家院里的电线杆子说:“大哥(我爸),你要能上去,给你买条烟。” 我爸像猴子一样,三两下就爬上去了。除了我和我妈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 抬头望不到树尖儿的红松,我爸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爬上去。如果是饮酒之后,还能在两棵树之间荡来荡去。 这就是小品演员小沈龙所说的“绝活儿 ”。 高手永远在民间! 但是人们往往只看到了手艺人光彩照人的一面,并没有看到高手背后的艰辛。 我爸也曾失手过。 我爸曾两次从惠老小子家的房顶上摔下来,无数次从我家马的马背上摔下来——还有一次差点儿被地上的镰刀划成两半儿…… 事后据我爸分析,还是酒没有喝到位! 酒要是喝到位了,别说红松和房顶,就是迪拜塔他也能爬上去。 正如亚洲气质杂耍王尼古拉斯·我爸所说:“没有哪棵树是一杯酒上不去的,如果有,那就两杯。” 在山村里,好像万物都会开花,都能开花,都愿意开花。 最先开的是冰凌花,暗红的茎先从冻土中钻出来,而后开出嫩黄色的小花。大概是4月份吧,东北的天气才逐渐有点儿暖意,山腰树脚的腐叶下,总是能找到一丛又一丛的冰凌花。 屋后的香水梨树开白花,在初春开。松花江畔的初春在5月,5月总是花香四溢。 深蓝的塑料布下养殖的人参也开白花,那种白是浅淡的,没有梨花夺目,也没有丁香“骚气”。人参对土地的要求比较高,当东北大片的土地还尚未营养枯竭时,漫山遍野都栽满了人参——人参花季,成片的白躲藏在成片的藏蓝之下,俯下身就能嗅到如潮水般的清香。 篱笆角的樱桃树也开花,猪圈旁边的臭李子树也开花,田埂上的婆婆丁也开花,就连排列整齐的黄豆秧也开花——你若不留意,是发现不了的。 黄豆花低调,正如东北的美也低调。 它们都开花,只不过是开放的时间不同罢了,你要说哪个更美,那可无法比较。 還有山路旁的那些野花,它们美给自己看,它们美得纯粹,它们在深山中度过灿烂而又短暂的一生。 如果有人经过,它们的美才算是与世界有了更多关联。 那一年,妈妈大病初愈,我们娘俩儿徒步去山里看看自家地里的庄稼长得怎么样。回家的路上,发现路边的野花开得很好。 我折了一捧花送给妈妈。 妈妈抱着鲜花,一边走一边笑。 那一年妈妈45岁。那一年的妈妈在我眼中还很年轻,我需要小跑才能追上她的步伐。 记忆中的家乡,万物都开花。 记忆中的那些花,现在还在梦中开放。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4e06bfffa900b52acfc789eb172ded630a1c985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