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由自述 达如 《武进天宁寺志》P203 广州常济于2010年6月整理 道光辛卯，余年七十，春戒期毕，门人悟洁等率两序大众，请说行由。辞不获已，勉为之应，略述生缘，俾知庸陋。达如世籍岭南广州南海西樵大沙，何氏，父号隐涯公，母杜氏，生四子，余行于末。乾隆壬午年十二月十四日子时诞生。家本穷微，生无征应。恃母爱怜，多诸放纵。至十岁始就塾，师开蒙训读。至十四岁，父母忧深过虑，诚恐读书不成，后来衣食难继，不如改业学艺，可保到老无忧。叔父礼长公无子，见余读书颇涉聪俐，欲余过继为子，情愿一切束修养瞻、应用等项，俱为贴补，不然可惜此子聪明，将来流入市井之徒，甚不可也。父母坚执不舍。由是读书不成，遂送出省城，学治生事。一日得闲无事，发心上庙烧香，因见文昌阴隲文，读之念至“登山勿擒飞鸟，下水莫捕鱼虾，行路常看虫蚁”之处，不觉大生惭愧，黯然为之泪下。盖此乃余自小皮玩之心病也。因忆父母一向训诲之言，皆是仁民爱物之语，幼顽不识，每多违逆。今见神明训示，真切如父母爱子之心无异，始自知非，自后再不敢伤害生灵，亦不敢违于父母谆（zhun恳切）诲之言矣。由是醒悟，渐怀远尘出俗之想，以父母在堂，终不敢泄露。至十七岁，慈母见背，失于所恃，不胜伤悲，欲报深恩，昊天罔极。 十八岁，决意出尘。遂投城西光孝万寿庵慧镜老宿座下，饮？(原文不清，缺一字)执役三年，始从剃落。于是鲁莽痴愚，恶知恶见，种种等病，皆承师兄德赞慈悲，亲提训诲，多劝勤修苦行，磨练身心，看经礼拜，持咒念佛，求福求寿，有为用功以为功夫。由是颠倒妄想，习气毛病，渐觉轻微。然障缘深重，道业难成。忽生大病，一卧半年，不知人事几至于死。若非师兄提携接引之力，则泉下之人决无疑矣。病愈，至壬寅冬，速往鼎湖山如鉴彻公老和尚求受具足戒，期满回景泰住茅蓬。以景泰乃唐宝积禅师开山丛林，又为羊城八景之一。因明季有势宦黄文裕公者，谋为坟地，移僧归光孝寺为毁灭，遂成白地，幸有基址尚存。师兄约众数辈，欲为兴复丛林，故结茅于此。嗣后黄氏子孙上坟祭扫，见有茅蓬，心生愤怒，拟欲毁拆，因见人众，不敢下手，遂乃成讼。官差押毁事不获已，覆词禀诉，批词免拆。黄氏不服，又复控府至于司道、督抚各处衙门。庵中皆以层层覆禀而为销免。黄氏子孙虽尚有出仕者，然此时势焰已倾，僧虽弱门，仗佛慈力，所以不至于凌辱。况寺乃羊城八景之一，脚跟牢固，由此安身，站定于是。日为栽松种竹，垦土掘地，再植乌榄果木等项，以资接济。三四年间，龙天保护，殿宇落成，而师兄寿命不长，竟以趋寂。呜呼哀哉。此乃达如薄福之所至也。由此渐渐心为冰冷，苦行劳神，虚无所益，纵成丛林，生死到来，将如何抵敌？于是新旧两院，一交智圆，一交同参广海，领众经理，即便抽身还乡，归省老父，见面不无懊恼。遂问：“汝既出家，毕竟好在何处？”余以方便安慰，并劝请持斋念佛。蒙俯允诺，遂以所持念珠呈上，父受之问：“如何念法，后来得生好处？”余谓：“阿弥陀佛有大慈悲，凡有信心，好乐执持名号乃至十念，若不生极乐国者，誓不取正觉。若能生极乐国者，永处生死，不落轮回，受诸苦恼矣。父深信受，由是每日以三千声为定限。父既年老，又无所事，可多多念之，念到一心不乱，包管往生极乐国矣。”于是念至半年，佛不离口，身无病苦，手持素珠，念佛而终。呜呼。此余父子夙生庆幸值佛慈悲之莫大因缘也。 深恩既报，可以出外参学矣。于是发心往海幢禅堂坐香，不解看何话头。承维那敏登公，在外饱参宿学，深明向上一著者。问余曰：“汝既住禅堂，无有话头，做工夫如何下手？”余乃懵然，无以为对。又问：“汝一向留心有所疑惑过不去者，试举一二则看。”余曰：“某甲曾看过《楞伽经》大慧问佛“谁缚谁解脱”处，每每生疑，既是好好地，为什么又问“是谁缚谁解脱”？于此实不明白，时常怀在心内。”又问：“还有别处生疑者否？”余曰：“又曾看过《六祖坛经》惠明追赶衣钵一段：“六祖云：上座既为佛法而来，何不屏息诸缘，一念勿生。良久云：不思善，不思恶，正当恁么时，如何是上座本来面目？惠明忽然大悟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处，又是一大疑也。惠明既在黄梅二十年尚未明白，如何一言之下，陡然大悟，这等容易？是以疑上更加疑也。”公曰：“既然如是，汝就于“不思善，不思恶”这句话就是你的话头，于此留心，久之久之，自有明白之处，盖此时你入道之缘也。以佛法从缘而起，若无因缘，譬如牵牛上树，终无下手之处。”余唯唯敬领。由是昼参夜参，身心坐脱，了无一念可得，离能所，绝对待，静裸裸，赤洒洒，寸丝布挂，只等本来面目出现。如是半年，总不得明白。坐在无事甲里，要起疑情又起不得。若起一念，则堕落思量善恶、能所对待等里。毕竟本来面目在什么处？又不是枯木死人，为什么远近音响到来，一一分明了了。此乃古怪之事也。维那师知余做到这里，又不肯明说，只是暗击旁敲。堂中表堂云：“今时人参禅学道都是骑牛觅牛，自己坐牛身上，反问人 “牛在哪里”，好不呆煞？”自己根钝，总转不过来。一日又云：“者一椿事，譬如人坐在饭箩里饿杀，坐在水里渴杀，自家不肯下嘴承吞，当面差过，饥死渴死，岂不大为可惜乎？”如是种种慈悲暗为提拔，奈何愚迷不能觉悟。经及一年之久，尚然依旧。于是奋然大生惭愧：“这个话头为什么惠明上座于六祖大师一言之下即时大彻大悟，我既参究整年，颠倒妄想杂念彻底澄清，为什么本来面目不为出现？”为之泪下。维那师劝余韵：“不要著急，甕里何曾走却鳖？你到我寮房坐坐，喫盅茶再为参究也未迟。”余即随同到寮房，见挂张拙秀才对一联云：“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忽然打失鼻孔，阿元来只在这里，何曾落于别处也？于是“长庆稜万象之中独露身”，“六祖大师本来无一物”，“《法华经》无量义处三昧并偈中：是法非思量分别之所能解之旨”，悉皆冥契。方知达摩西来，直指人明心见性，立地成佛，不立文字，二祖觅心了不可得。后来出位三拜复归位而立。“祖云：汝得吾髓之旨，元不我欺，奈何人自迷昧，向外驰求，所以转走转远耳。”维那师云：“恭喜你这回方乃真是同参也。向与汝不肯明说者，盖此事须要人人自己亲到，脚踏实地，不受他人惑乱，方是自己真工夫。若是与汝说者，皆是毒药入心，害人性命，与汝灵觉，有何交涉？今此机会，彼此有缘，皆夙世善因，般若缘熟之所致也，善自保护，毋自轻忽。”于是放下身心，同住二年。 二十七岁，忽思古人有有云：“悟后更须见人，若不见人，不能显露体用，十个有五双皆真杜撰。”于是思欲出省参方。维那师云：“可以不必，外边丛林日来不过如此。若要远行，只是空费草鞋钱耳。”余既举此念，年纪尚轻，何得坐井观天，自以得少为足。由是与梦三兄，结伴出岭，上岸抵庐山，至安徽桐城、投子、庐江，冶父过冬。开春至金陵香林，华山过春。夏俱皆随行粥饭，无可参请。解夏至高旻。结冬坐香，虽有参请，未洽鄙怀。解制拟欲南返，路过天宁，适遇梁栋兄过堂，午饭回至法堂，见余经过，勉留余过春夏，然后回去亦末迟也。余以梁栋兄同住华山安居，各住堂口，一夏未尝谋面。余见如此亲爱，遂难却辞，安单禅堂，请为记录。戒期中，移单进方丈相办衣钵。老和尚一见，遂以印正。未几与梁栋兄同授记莂。入冬与巨朗兄同闭关，即提分座，领众坐香，时年三十矣。 嘉庆四年，随侍老人住夹山竹林。入院后一月之间，老和尚即回天宁。山中一切大小事务，命余摄管。余承慈旨，不敢违命，破壁败垣，官逋积累山场，田地荒芜殆尽，实为难堪之至。老人既往，不得不为之尽心竭力，以天宁一脉，皆以坐香参禅为事，若无禅堂，难以栖止。由是尽先修葺（qi）禅堂，安众坐香。若无资粮，慧命安托？于是开荒垦土，种竹载松，滋培常住，日夜经营，搬砖运土，栽田博饭以度时光。十数年来，复还旧观，以此为佛事。谈元谈妙，举古拈今，一一未曾提著，未免有辜负学者访道寻师，涉水登山，一番真诚来意耳。 十六年，天宁主席乏人，承老和尚慈命，与绅衿护法，三番四覆，出书见召，谊不容辞，勉为进院。竹林一时未能交卸，兼又五十戒期，难免两头奔走。十七年，竹林常住交与惺庵兄代理，故得一心整理天宁常住，不知不觉已二十年矣。自惭尸位素飱（sun晚饭），毫无善状，又不能显扬佛祖之道，与学者抽钉拔楔，脱罗笼，超生死。一生丑拙，愧负良多。汝等既以殷勤申请，余之行缕不过如此而已，但愿汝等发大愿力，撑持常住，认真参禅坐香，打破漆桶，出脱轮回，光大佛祖门庭，永使法流不竭。不然将见佛法无人，磬山一宗，渐渐为之消灭矣。不胜厚望。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5e7c882070fe910ef12d2af90242a8956becaae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