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读书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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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昆德拉《不朽》读书随笔

高三十班 朱文倩

看完米兰·昆德拉的《不朽》,我的心中长久涌动着一股热力,一种存在的幸福感,这种奇妙的感觉为我打开了一只全新的审视生活的眼睛。我知道,一旦发现,我便没有退路了。

我强烈地需要与人交流阅读感受,我需要整理自己的思绪,于是我阅读了弗朗索瓦·卡尔的《阿涅丝的必死》一文。弗朗索瓦·里卡尔将米兰·昆德拉的小说定义为“道路小说”它使用了“道路”这一意象来形容昆德拉的艺术模式。概括来说,他指出了“道路小说”的一些基本的形式特点:

1 经常迂回绕弯,插入大量的“偶发”情节和哲学“暂停”,事件的开头和结尾并非建立在唯一的因果关系连接上。

2 小说的“中心人物”消失,叙事的中心情节消失,各个文本围绕不同的主题平衡并进,在偶然性中相互交织。

3 事件错综复杂的交织就像钟面上指针的运动,在走向远方的同时又将读者带回原点,在事件连续不断地变换中始终有一个不会偏离的中心。

弗朗索瓦·里卡尔对“道路小说”的艺术特质的分析启发我想到了另一位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我想,用“交叉小径的花园”这一意象来形容昆德拉的小说,无疑具有了更贴近本质的象征意义。显然,我们不能仅仅从小说形式的角度去理解昆德拉的小说艺术而应该发现其背后隐藏着的有关存在的哲学问题。

在小说的第五部题为《偶然》中,昆德拉与阿弗纳琉斯教授谈到了有关偶然的理论。昆德拉在对世间千千万万种巧合进行分类之后,谈到巧合不受数学中概率计算的支配,“在偶然性之中含有绝对的必然性”。这也许可以为我们分析《不朽》这部小说提供一些暗示性的线索。小说开头一个六十岁女人的手势引出阿涅丝的故事,然后是贝蒂娜与歌德的故事,蒂娜的眼镜再次将我们带向阿涅丝、保罗和洛拉,然后引出贝尔纳的故事,贝尔纳的故事又和阿弗纳琉斯的故事交错,阿弗纳琉斯的故事再与洛拉交错,鲁本斯又与阿涅丝交错……至小说的结尾处,一切又回到了游泳池边洛拉和保罗的同一个手势。在这错综复杂的交叉与迂回之中,我们不禁要问:这种种交错都是昆德拉的游戏吗?他在玩弄着笔下的人物,就像操纵木偶,与我们开了个莫名其妙的玩笑?不!操纵人物命运的不是昆德拉,而是偶然性。这种偶然性正是生活本身,正是最接近存在的真实性的。

在博尔赫斯《交叉小径的花园》中有这样一段话:“他相信时间的无限连接,相信正在扩展着的、正在变化着的、分散、集中、平行的时间的网。这张时间的网它的网线相互接近、交叉、隔断,或者几个世纪各不相干,包含了一切的可能性。”这样看来,昆德拉正是在小说中织着这样的一张网:他以一个手势为切入点,以各个事件为发展线,在交织中将这张网扩大到无限。他已经写出来的故事只是凤毛麟角,而他真正的野心在于他尚未写出来的部分。因为一旦时间与空间敞开之后,偶然性就会自动编织下去,谁又能知道在昆德拉写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又会发生些什么?昆德拉实际上开拓了小说的无限性,或者说,他企图用小说来表现存在的无限性。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不朽》这部小说本身就是一座迷宫,一个寓言,它的主题是时空与存在。但也许我们会说,如果贝尔纳没有收到那张证书,如果阿弗纳琉斯没有遇上洛拉,如果阿涅丝没有死,那么一切不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是的,我们完全有理由做出类似的千万种假设,但是不要忘记了:昆德拉说过“偶然性之中含有绝对的必然性”,他说过“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作为自身行为的原因,存在着一个持久不变的基础,一种蕴含我们的命运本质的密码,这密码具有隐喻的性质。”因为阿涅丝是阿涅丝,所以她会去瑞士,所以她会在那个神秘的下午决定与家人告别,所以她会在那一刻驾车行驶在公路上,所以她会遇上在公路上自杀的女孩。如果一定要为阿涅丝的死找一个原因,那么原因只能是:因为阿涅丝是阿涅丝。是的,阿涅丝必定会死,如果不是今天,那么一定是明天,如果不是明天,那么一定是后天。这听起来有些可怕,但这不是所谓的唯心主义的命运论,而是存在主义哲学


基本问题。现实是不允许无数种可能性同时发生的,因此每个人只能选择唯一的一种可能性,这种选择始终是由“我”的本质决定的。但我们会发现,外界条件的偶然变化也会作用于这种选择,事实上,所谓的“偶然变化”是由同样的机制必然确定了的。所以人始终是在以自由意志面对无限可能性中的唯一选择。

《不朽》这部小说的迷人之处正在于它对存在本身的折射。尤其是阿涅丝对存在的特殊体验引起了我心中强烈的震撼。每个人作为自我而存在时,都必须要证实自己区别于他人的独特之处,昆德拉说培植自我的独特性有两种方法,分别是加法和减法。所谓加法是指为自己添加表面属性,例如我爱好冷水浴,我喜欢威士忌掺水,我信奉无神论,我崇拜希特勒……所有这些特征的集合就构成了“我”的独特性。这种加法就像是向他人放射一种我的属性,我之所以为我,那是别人看待我的眼光,是在别人的身上映射出的我的形象。而减法则是减去一切表面的和外来的特征,回归到“我”的真正本质,阿涅丝选择的正是后者。她对自己的脸和身体具有奇异的排斥,她会对保罗喊“你决不会想到我的脸并不是我”,她会站在镜前神秘的观察自己的身体,肉体对于她就像一个盛装灵魂的容器,甚至是镣铐和枷锁。她会突然产生奇怪的感觉:“她和这些身体下有两条腿,脖子上有一个脑袋,脸上有一张嘴的生灵毫无共同之处。”要理解阿涅丝的精神特质,必须将她与洛拉和那个道路上的女孩进行比较。

洛拉用加法培育自己的独特性,她与自己的肉体完全融合了,甚至有一种对肉体的迷恋。她学习姐姐的手势,她通过戴墨镜向他人传达自己的情绪,她渴望不朽。人的心中都会有隐秘的对不朽的渴望,我们渴望留在他人的记忆里,我们渴望留下自己存在过的证明,我们渴望寻觅到生命的意义或者是一种超越的价值。就像洛拉做的那个手势:把双手放在胸口上,然后把双手投向前,昆德拉将其形容为“希望不朽的手势”。洛拉之所以会去做慈善是因为她希望超越她自己,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存在于历史永恒的记忆中。洛拉自杀的方式是通过电话告知她姐姐和保罗,是将尸体献给贝尔纳,她要让自己的死亡成为他人记忆里永远消磨不去的重负,死亡成为她实现不朽的最后工具。这种不朽的欲望是人的自我膨胀,企图超越一切最终界限,将自我的领域扩张到辽远的时空。

而那个公路上的女孩对死亡的憧憬则是另一种画面:存在对于她无时无刻不是一种痛苦,她与世界完全隔离,禁锢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她渴望自我弃绝,死亡对于她不是消失,而是转移,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所获得的解脱。

如果说洛拉在河的左岸,公路上的女孩在河的右岸,那么阿涅丝就是在河的第三条岸。她紧紧抓住自己的灵魂,拒绝一切外在的自我形象,她产生了精神上的叛离:“如何在这样一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里生活呢?怎么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呢?既然自己已经不再把他们的痛苦和欢乐当成自己的痛苦和欢乐,既然已经不知道如何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她只有在瑞士独居时才能找到纯粹的快乐,远离人群孑然一身的愿望越来越清晰地从她内心深处浮现。这让我想起了《河的第三条岸》中的父亲,在别人无法理解的目光中他独自在河上漂流,他的精神特质达到了与阿涅斯的统一:他们都在寻求自我的消失,回归到“我”的本质。这种摆脱自我的方式并非通过死亡来实现的,因为“人所不能承受的,不是存在,而是作为自我的存在。



阿涅丝躺在草丛中,小溪单调的潺潺声穿过她的身体,带走她的自我和自我的污秽,具有这种基本的存在属性,这存在弥漫在时间流逝的声音里,弥漫在蔚蓝的天空中。她知道,从此以后,在没有更美的东西了。

阿涅丝心想:生活,生活并无任何幸福可言。生活就是在这尘世中带着痛苦的自我。 然而存在,存在就是幸福。存在,变成喷泉,在石头的盛水盘中,如热雨一般倾泻而下。

最终,死亡截断了阿涅丝存在的幸福,她并没有获得不朽,她从来就不曾渴望过不朽,但也许她获得了真正的自由,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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