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诸葛亮骂王朗看罗贯中道德观 作者:王新玮 来源:《赤峰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6年第6期 王新玮 (河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摘要:诸葛亮骂王朗是《三国演义》的重要内容,罗贯中一方面借诸葛亮之口表达自己忠君爱国思想,也借王朗之死劝告士大夫应有道德操守。从正反两个方面论证了士大夫应具有的道德准则,顺应了明初重建社会道德的需要。 关键词:三国演义;罗贯中;道德观 中图分类号:I207.41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2596(2016)06-0099-02 罗贯中(约1330-1400),元末明初著名小说家,章回体小说的开创者。在他创作的小说中,尤以《三国演义》最为著名。《三国演义》中,诸葛亮骂王朗虽着墨不多,但读者仍为诸葛亮的口才和睿智所折服。历来点评者对这一情节评价极高,如毛宗岗就曾说“武侯虽有出师之表上告嗣君,恨无讨贼之文布告天下。今观骂王朗一篇,即以此当布告之文可尔。”[1] 诸葛亮骂王朗不仅体现出罗贯中深厚的语言功底,同时,也借诸葛亮与王朗的论争,表明罗贯中心中士大夫应有的道德操守。 一、论战对手的选择 诸葛亮第一次北伐,需要从理论上证明出兵的合理性。对内,诸葛亮上《出师表》,表明兴复汉室的决心;对外,通过同王朗的论战,表明出兵北伐的正义性。 在《三国演义》中,蜀国第一次北伐发生在建兴五年(227年),比历史上提前一年,罗贯中通过这样的时间安排,使蜀军第一次北伐更加从容,同时增加了蜀军战果,为魏国重臣上阵创造条件。 在诸葛亮多次北伐期间,曹真、司马懿均曾作为统帅同诸葛亮作战,其中曹真在诸葛亮第四次北伐时因病离开前线,不久病逝。 曹真字子丹,曹操族子,少年时就曾有射虎的壮举,成年之后更是屡立战功,并“晋封邵陵侯,迁大将军”[2]。作为魏军大将,曹真多次同诸葛亮对战,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失败后,曹真认为“(诸葛亮)后出必从陈仓,乃使将军郝昭、王生守陈仓,治其城。”[2]这种预判很快得到证实,不久诸葛亮“果围陈仓,已有备而不能克。”[2]且曹真作为魏军统帅抵御了诸葛亮前四次北伐,以曹真作为诸葛亮的论争对手,更接近历史的真实。 但罗贯中放弃曹真选择王朗,显然经过慎重考虑。历史上,王朗去世于228年[3](魏太和二年,蜀建兴六年),此际正值诸葛亮第一次北伐期间。但无论《三国志·王朗传》还是《三国志·诸葛亮传》,都没有诸葛亮同王朗交战的记载。 王朗字景兴,三国时期著名的经学大师,他“著《易》《春秋》《孝经》《周官传》,咸传于世。”[3]与此同时,王朗也具有极高的道德修养,史书中称他“高才博雅,而性严整慷慨,多威仪,恭俭节约……常议世俗有好施之名,而不恤穷贱,故用财以周急为先。”[3]可见,王朗无论学识还是道德,都堪称三国时期的典范,但由于其士大夫的身份,促使罗贯中将王朗选为诸葛亮论战的对手。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起,正统的儒家思想成为士大夫遵循的价值取向和道德准则,也成为评价知识分子道德优劣的唯一标准。整个社会都以儒家道德要求自己,任何有违儒家道德的言行都会遭到社会的口诛笔伐。 在罗贯中看来,王朗与诸葛亮均为三国时期著名士大夫,将两人的观念直接碰撞,不仅能体现出诸葛亮道德高尚,使诸葛亮形象更加完美,也方便罗贯中表明自身的道德观。 二、王朗与诸葛亮“忠君”思想辨析 在《三国演义》中,双方的论战由诸葛亮首先表明观点。九十三回写道:“(孔明)令护军小校传曰:汉丞相与司徒会话。”[1]这句话诸葛亮以“汉丞相”自居,而称王朗为“司徒”,既无“汉”之国号,也无“魏”之国号,对此,毛宗岗点评道:“只一汉字,可以压倒王朗。司徒上去魏,不予其事魏也,亦不加以汉字者,以不成其为汉臣也。”[1]诸葛亮试图通过建立“汉”这一观念,取得道德上的优势。 而王朗认为“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也。”[1]并以此为基调,继续说道:“自桓、灵以来,黄巾倡乱,天下争橫。降至初平、建安之岁,董卓造逆,傕、汜继虐;袁术建号于寿春,袁绍称雄于邺土,刘表占据荆州,吕布虎吞徐郡,盗贼蜂起,奸雄鹰扬。社稷有危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1] 王朗首先回顾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的局面,并将其作为汉运终结的依据,接着叙述曹操、曹丕父子的功绩,“我太祖武皇帝,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万姓倾心,四方仰德,非以权势取之,实天命所归也……世祖文帝,神文圣武,应天合人。”[1]在王朗看来,曹操和曹丕父子代汉称帝,既顺应天理,也符合民心。 客观的说,王朗这番说辞很有道理,即表明了曹魏政权的正统性,也挑战了蜀汉政权的合法性。黄巾起义后,连年战乱,社会生产遭到极大破坏。曹操、曹丕父子,完成北方统一,使黄河流域的经济得到恢复,本身是一种社会进步。在听完王朗的观点后,罗贯中写到“蜀兵闻言,叹之不已,皆以为有理。”[4]从中可以看出,罗贯中认可曹魏代汉的历史必然,但知识分子的道德规范使他必须坚持“尊刘贬曹”的思想。 在毛宗岗批注的《三国演义》中,关于蜀军将士的文字已被删去,这也反映出经过明朝对儒学的重新塑造,社会道德重新确立。在士大夫看来,当历史发展规律与儒家道德相违背时,历史发展规律应让位于儒家忠君观念。 诸葛亮并未从汉魏关系入手反驳王朗,而是从王朗本身切入,“吾以为汉朝大老元臣必有高论,岂期出此敝言。”[1]接着,诸葛亮也谈到了东汉末年的局势,“昔日桓灵之世,汉统陵替,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1]并将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的原因归结为“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1]在诸葛亮看来,天下大乱是因为大臣的无能,间接地映射曹操、曹丕父子不能尽心辅政,为国效命,同时对王朗身为汉臣而未能尽忠进行讽刺。 诸葛亮又从王朗的身世入手,说王朗“初举孝廉入仕,礼合匡君辅国,安汉兴刘,何期返助逆贼,同谋篡位?罪恶深重,天地不容。”[1]在诸葛亮的言辞中,处处从道德层面评判王朗,认为王朗丧失了知识分子应有的道德操守。 纵观全文,王朗与诸葛亮并不是就同一个问题进行辩论,王朗探讨的是历史规律,他认为汉能代秦,魏能代汉;而诸葛亮探讨的是士大夫的道德操守,士大夫应当忠君、报国,坚守道德底线。 在《三国演义》中,听完诸葛亮的话,王朗“气满胸膛,大叫一声,撞死于马下。”[1]罗贯中借此劝告士大夫,应坚守儒家道德规范,忠君报国,而历史发展规律,则应让位于道德操守。 三、明初社会道德观念的重建 元末明初,儒家正统观和道德观遭到巨大的冲击,脱脱在为前朝修史过程中并未仿照《三国志》的先例,将辽、宋、金三朝合并修史,而是分别编修了《辽史》《宋史》《金史》,将三个王朝全部奉为正统,这即体现元政府的正统观,也表明儒家道德规范受到社会现实的冲击。 明朝建立后,为强化君权,对儒学进行改造,重建儒家道德体系。明初,朱元璋一方面推行经他删改过的儒家典籍,从理论上重新树立儒家道德观;另一方面,还为士大夫树立道德典范。洪武年间,明太祖“诏以历代名臣从祀历代帝王庙,凡三十七人。”[5]这些贤臣无一例外是尽忠报国,符合儒家道德要求的贤臣,通过对前代贤臣的祭祀,为士大夫树立起忠臣和能臣的典范,进而重建社会道德观念。 罗贯中虽然在《三国志通俗演义》中不断神化诸葛亮,但对诸葛亮“忠君”形象的塑造仍有不足。在同王朗的论战中,诸葛亮甚至说出了“今幸吾尚在,乃天意不觉炎汉也。”[4]这样有悖儒家道德的话。而在毛宗岗点评后的《三国演义》中,这句话变为“今幸天意不觉炎汉,昭烈皇帝继统西川。”[1]经此改动,挽救汉朝的责任从诸葛亮变成刘备,诸葛亮“忠君”形象更加丰满。 罗贯中处于元末明初,其创作的《三国演义》体现了元末明初的社会面貌,他对诸葛亮骂王朗的创作,也带有鲜明的时代色彩。罗贯中借王朗之口大谈“天道”,甚至使蜀军认可王朗的言论,这反映出元末明初社会,王朗的话具有代表性,很多人认可曹魏代汉符合历史规律。但在罗贯中的观念里,士大夫应该以忠孝为本,应有道德操守,故借诸葛亮之口,诉说忠君爱国思想,而以王朗之死,表明王朗心中仍然认可诸葛亮所构建的道德规范,更进一步突出在士大夫心中,道德规范应居于社会生活首位。罗贯中通过诸葛亮与王朗的论战,从正反两个方面论证了士大夫应有的道德准则,即忠君爱国,顺应了明初重建社会道德的需要。 参考文献: (1)毛宗岗.毛宗岗批评三国演义[M].济南:齐鲁书社,1991.1148,1155,1156,1157. (2)陈寿.三国志(卷九)[M].北京:中华书局,1982.281. (3)陈寿.三国志(卷十三)[M].北京:中华书局,1982.414. (4)罗贯中.三国志通俗演义(卷十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5.45,46. (5)张廷玉.明史(卷十五)[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293. (责任编辑 赛汉)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69b049cd0ba1284ac850ad02de80d4d8d15a012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