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冤枉的“小儿”:剥个莲篷,我怎么就“无赖”了? ——精确解读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 诗歌,由于文字稀少,信息零散,解读往往存在着误解、曲解,甚至胡解。 辛弃疾《清平乐·村居》是名篇。说它妇孺皆知,也是名至实归。昨天,为写另外一篇文章,佐证涉及,偶一翻阅,惊奇地发现——千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冤枉那个“小儿”。 清平乐·村居 辛弃疾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⑥鸡笼。 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注释 ①亡赖:这里是顽皮的意思。亡字念无。 诗歌末句“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中的“亡赖”解释成“顽皮的意思”。然后这句诗就通常被翻译为“最令人欢喜是小儿的调皮神态,横卧在溪头草丛剥食着刚刚摘下的莲蓬”。 从“亡赖”到“顽皮”,实质都是“差评”。 “小儿”做错了什么吗? 我想,这“小儿”估计也是一脸懵圈——我不就剥个莲篷吗?有什么调皮了?难道是姿势不对?为什么“阿毛剥毛豆”(《祝福》)被称赞为“极听话的孩子”?为什么我剥个莲篷就成了顽皮? 那么,到底是辛弃疾故意使坏,还是后世的读者错会了辛弃疾的表达呢? 我们来看看辛弃疾有没有说“小儿的坏话”。 首先,整首词写的是村居清静、和谐的生活场景。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环境好,清净,和顺。 “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老夫老妻好,和谐,亲昵。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⑥鸡笼。”——大儿、中儿好,勤快,有序。 “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小儿最惹人喜爱,在溪头趴着剥莲篷。 这个“最喜”的学问大了。首先,它将小儿、中儿、大儿连成一个整体。从逻辑上讲,“最喜”是从比较中来的——大儿锄豆溪东,勤快,一喜;中儿正织鸡笼,勤快,二喜;溪头卧剥莲篷,( ) ,最喜。这也就是个填空题。你能填什么呢? 就一个词——勤快! 在辛弃疾的叙述里,小儿子最可爱——也在劳动。 剥莲篷算不算劳动呢?如果不是剥着玩儿,或者自己吃,也算是整理农作物。就“小儿”而言,这算是适合他的劳动。 在辛弃疾的文本中,三个儿子都勤快,都好,但最可爱还是小儿子。他这么小,还在玩的年龄,不玩了,就知道干活。劳动意识多好! 那么,为什么辛弃疾“最喜”的小儿,忽然就变成了“顽皮”呢? 这其实是对“无赖”这个词的误解。 因为“无赖”除了近似于顽皮之外,还有“百无聊赖”,也就是无所事事、闲得发慌、没事找事的意思。当然,这也都不是什么好词。然而,中国的文字,个个都是孙悟空,都会变身。有时一变,就变到了对立面。 就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而言,这个“亡赖”就是无事可做,当然是无“正事”可做,这个“正事”是像大儿锄豆、中儿织鸡笼一样的农活。所以,辛弃疾的语境中说“小儿无赖”是相对于大儿、中儿而言。小儿为何“亡赖”?小儿只是太小,玩耍是他的正事。没人跟他玩耍,他就“亡赖”了。“亡赖”可以哭闹,他没有,他卧剥莲篷——尽是小儿情态。但选择的是力所能及的劳动——剥莲篷。这就令辛弃疾“最喜”了。 《清平乐·村居》所记,也是王维所说“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新晴晚望》);韦庄《纪村事》中“数声牛上笛,何处饷田归”——那牛上吹笛的,也多半是不太大的孩子。 小儿虽幼,已经懂得劳动,代表着希望与发展。这也是农家最可喜的事情。 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歌颂的就是农家的清静、勤劳、和谐的生存状态。而且他的结构是递进的——老人平和安祥,大儿、中儿勤劳本分,小儿虽然幼稚,也已经知道参与劳动,具备了劳动者的素养。 不少权威资料却给解读成“顽皮”,以为小儿只知玩耍。这引歪了多少读者。 为什么会这样?乃在于中国文化向来缺少严谨、科学的作风。从古至今,很少有人从逻辑上思索、研判。甚至很多人声明,文学作品,不必讲究严谨科学,只要能讲通就行了!关于诗歌,甚至祭出“诗无达诂”,将这种不求甚解上升到理论高度。 这更暴露了中国文化中科学精神和逻辑能力的缺失。 促进反思,促成进步,使文学作品解读更合逻辑,更接近科学,是写作这篇文章的目的之一。 2021年7月15日星期四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8c8110951cb91a37f111f18583d049649a660ee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