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厨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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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孟老夫子毒害,一直坚信他的那句话:“君子远庖厨!”认为男人就应该不事炊事,炊事是女人的本份。女人嘛,就应该在厨下精心烹饪劳作,就应该享受锅碗瓢盆交响乐,就应该在云升雾起的厨房中煎炒炖炸;男人,理所当然地应该享受,三五好友安坐堂上,就着醇酒,和着缓乐,讲上几段笑料,举箸动羹,然后点评:此碟回锅肉刀功不佳,那碗白玉汤调味过厚,盆里的酸菜鱼汤暗不白且油厚„„三五几次,老婆尚且好性情,穿着白围裙,带着红袖套,汗水津津地笑着站在堂下受教,这在朋友面前是极其有面子的一回事。然而次数一多,老婆不干了:“不说买菜择菜备料的辛苦与繁琐,就单说加工,几个小时地站在厨下,顶着烟熏火燎受尽油烟攻击,还要冒着变老患癌的危险,这些都不说。吃了喝了还没有一句好听的,这不好那有问题,以后有事你就来煮!老婆解围裙取袖套,身下堂去了。从那以后,这一系列的庖厨之事就与我有缘了,真后悔当初的德行差:耍了吃了就行了,干嘛还要那么嘴贱呢?

再有亲朋好友来家里,就有点麻烦了,老婆反正是一个人不再下厨了。开始还可以上馆子,轻松,自在,吃完一抹嘴,结帐走人。然次数一多,人民币就有点遭殃了,这且不说,现在网络电视广播也多事,不是今天报道这发现了地沟油那查出了毒豆芽,就是明天这个馆子吃出了烂死鱼那个馆子看见了瘦肉精猪肉,于是,下馆子吃饭就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了,一听说下馆子,就觉得满嘴的腐肉烂菜,惶恐不可终日。亲自站灶台操刀掌勺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好在当初基本功还在。想当初,还没有和老婆结婚,为了博得佳人欢,我也是想尽办法,绞尽脑汁,除买东西送礼,每周一封情书外(那时老婆在遂宁读书,没有电话更没有网络,只能写情书。情书的好处多多:可以在灯下寻章摘句,不怕老婆说是抄的,因为她没处查证;可以满纸甜言蜜语,不怕老婆说是假的,打死也说我当时就是那样想的„„)就是买了一本《川菜菜谱大全》依样画葫芦地学得几个拿手菜,每逢放假老婆回来,就将拿手菜端将出来,老婆的点头赞许就是无上的奖品了,可以激励我又拿起书来学第二道菜。有一回老婆她们同学聚会,有一老婆同学且是同事的闺中蜜友当众表扬我:某年某季,老婆与闺蜜等一行四五人在我家麻将至半夜,正在人困腹饥之时,我从厨下端来一盆子煎蛋面,酥黄的煎蛋,高亮的汤,青翠的葱花点缀在蛋与面之间,香气迷人。说得众人都夸我是好男人,老婆好福气,老婆在众同学面前娇笑连连,心中得意不已,第二天特意带我到商场,给我买了一套好衣衫。想想那时节,怎么就一不怕辛劳二不怕油烟呢?

有扬蹄得意之的事,也有失蹄败兴之例。话说有一次,一伙人摄合了学校里的两男女青年成其男女朋友,大伙二十几人整整三桌跑到男方家去耍。这可把人家家里忙坏了,突然三桌人来家里,一无肉二无菜的,男方的父亲可慌着了,挑起担子就上街去割肉买菜,回来都快一点了。我得小伙子的恳请,暂当一回大厨。当大厨真正的威风,招呼三姑切肉六婆择菜,七舅烧火八叔打杂,说一个“油”立即就有人把油送到手上,叫一声“盐”马上有人将盐递到跟前。菜快炒完了,走到席间看大家吃得如何,还需要炒多少。咦,情形不对,怎么桌上有很多菜没动呢?不是说大家都饿得不行了吗?学校里一老教师把我拉到一旁嗫嚅地给我说:“能不能少放点盐,我高血压!啊!我跑回厨房,将菜尝了尝,天啦,怎么这么咸,根本就进不了口!原来小伙子家里的盐不是那种市面上卖的袋装盐,去年过年他家腌肉,去私人处买的私盐,极其的咸,我是按平时炒菜时的用量加的盐,当然就咸了,好好的一桌桌菜大家都没吃,就让我糟践了。回来后,大家都看着我笑,并给我取一外号:盐厨师。这一回当大厨的经历着实让我羞愧了一回,三天不敢出门,我就再不敢在别人面前吹嘘我的拿手菜了。

后来结婚了,人的惰性就完全曝露出来了,看到一句“君子远庖厨”,就如获至宝,郑重地对老婆说:“从现在开始,男主外,女主内,煮饭炒菜之类,就是你的份内事了。”老


婆其时在我的调教下,正对烹饪事业兴趣极高,又刚刚获得我家的财政大权,心情大好,当时脑袋点得就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可现在不行了,平时买菜购物、日常三餐基本还是老婆动手,但一有人客,老婆立马罢工。馆子也不能经常的下了,我也只好系上围裙带起袖套,拿起菜刀扬起锅铲站灶台。 这日周末,儿子从安居求学回来,看着儿子日渐瘦削的脸颊,老婆心疼不已,下令:给儿子煮顿好的。度其意,是让我来操作。时值天雨无事(有事也做不了),为了儿子,也就牺牲一下,再当一回近庖厨的小人吧!于是携妻牵子来菜市场,让儿子挑选他喜欢吃的菜,同时也让他走进生活,学会生活。说让儿子走进生活,其实我也应该走进生活,多年来,买菜之类的琐事都当成老婆份内的事了,对菜市场我是一点都不熟悉。市场上商铺林立,摊位杂呈,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我有点找不着北的感觉。看着老婆这个摊位上瞅瞅,那个铺面上看看,买菜也要货比三家,看哪种菜没打农药,哪家的菜新鲜水灵,哪个摊的菜便宜三五角„„看来老婆平时不易呀。儿子敲定吃兔子,选兔子、购辅料、买作料,好一阵子的忙。 回得家来,又是一阵好忙。兔子在市场已经被剥皮杀好,将其剁块改小、汆水去味后捞起待用,将混合油倒入锅中加热,八成熟后,加入花椒,再加上姜、葱、蒜爆香,放入酱海椒(也可用豆瓣酱),待到油变红,将备好的兔块入锅,倒进买的大料一起翻炒,白森森的兔块在锅中慢慢地变了色,水汽基本炒干,加上水(有高汤更好)放上盐和其他的调味剂(味精、鸡精及胡椒等香料)就慢慢的烧。待到水干,锅内已是油红肉香,放上蒜苗芹菜叶,就起锅,拿碗,上桌,风风火火。老婆儿子老远就寻香而至,看着老婆大快朵颐,儿子吃得满嘴油沫,不禁心中大乐,自认为功高至伟,又是手一挥:老婆洗碗,儿子抹桌。呵呵,当年的感觉又回来了。

饭后,又对老婆晓以大义:“君子远庖厨。”老婆瘪瘪嘴走了。不一会儿,老婆在书房大叫:“老公快来!”我三步并着两步跑进书房,老婆指着电脑屏幕说:“快看快看!”原来老婆在百度“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只见屏幕上写着如下一段文字: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此语出自《礼记·玉藻》且有译文。原来孟老夫子说“君子远庖厨”的意思劝人行仁政,少杀伐,而不是让男人不事炊事。老婆又苦口婆心地说:“世上最优秀的厨师都是男人,说明男人进厨房是正理,是应该的!”老婆接着说:“你自比苏东坡如何?他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哟!你晓得东坡肉和东坡肘子吧?那可是他发明的哟,听说梅花扣肉也是他的杰作,他还写过一首什么《食猪肉诗》吧?”我听了哑然,这什么世道?赵本山说范厨师:“厨师不看菜谱看上兵法了!”我老婆不去看什么韩剧日剧却看上了这些个东西,我还能说什么呢? 看来我是“远”不了“庖厨”的了!庖厨之事,烦且快乐着!

20111217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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