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的“最喜小儿无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全国乙卷辛弃疾的《清平乐·赠鹭鸶》说开去 全国乙卷选用辛弃疾的《清平乐·赠鹭鸶》作古诗诗歌鉴赏材料,其中的“最喜小儿无赖”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无赖怎么还会最喜?” 清平乐·村居【作者】辛弃疾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这里要首先说到“古今异义”这一语法现象。 在现代汉语中,“无赖”近似于流氓,妥妥的贬义词。古代汉语,“无赖”是“无所依赖”的简称。汉焦赣《易林·泰之丰》:“龙蛇所聚,大水来处,滑滑泲泲,使我无赖。”明归有光《上总制书》:“况兵燹之馀,继以亢旱,岁计无赖。”这里的“无赖”是生活无着落的意思。与现代汉语相同的用法也很多。比如,《宋书·始安王休仁传》:“休祐平生,狼抗无赖。”《新五代史·梁文惠皇后王氏传》:“ 太祖壮而无赖,县中皆厌苦之。”基本上等同于“流氓”,可以是形容词,也可以是名词。 但在宋代诗词中,“无赖”稍一转身,就能变成“很可爱”的样子。 除却“最喜小儿无赖”,辛弃疾还有“啼鸟有时能劝客,小桃无赖已撩人。”(《浣溪沙》);用“无赖”表达可爱,陆游也有“江水不胜绿,梅花无赖香”(《广都道中呈季长》),又有“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头易觉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忆扬州》)。 这几处“无赖”都不是贬义,似乎都含有可爱的意味。 那么,为什么“无赖一转身,就变成可爱”了?这几例中,拟人手法所赋予的“耍无赖”的意味起到了关键作用。“啼鸟有时能劝客,小桃无赖已撩人”,撩人的小桃怎么无赖?肯定是“耍无赖”“装无赖”,美丽可爱,还装着离不开你,非要撩你!这是有多么可爱。这其实是侧面烘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准确地表现了诗人对“小桃”欲罢不能的关注。而“江水不胜绿,梅花无赖香”稍有差别——它讲的是香气在耍无赖——一直萦绕在你身边不离开。“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头易觉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则更过分——本来天下的明月夜就不多,但是三分之二非要赖在扬州,这也就充分夸张了扬州明月之美。实质上,这几处都是用拟人手法从物象角度表现诗人欲罢不能的喜爱。 这里,有两个共性必须具备:第一,是事物是可爱的;第二,赖上你了——换句话说,你摊上好事了。 一旦,事物不是可爱的,这个“无赖”也就好不了。 “惟憎无赖汝南鸡,天河未落犹争啼”(南朝陈徐陵《乌栖曲》之二),只因为打扰了清梦,连正常的鸡叫都觉得烦扰,要憎恨起来。唐代杜甫为跑官陪玩儿,心情不好,看花都不顺眼——“韦曲花无赖,家家恼煞人”(《奉陪郑驸马韦曲二首》)。总之,心情好了,你耍点“无赖”,增加情趣,惹人欢心;心情不好,你再耍“无赖”,就要碰钉子了。 但是,辛弃疾的“最喜小儿无赖”统统不在此列。 结合语境,这里的“小儿”不但不“无赖”,连“耍无赖”也没有——他在劳动——“卧剥莲篷”——安安生生地卧剥莲篷。从前后语境上更明显:“大儿除豆溪东”,在劳动;“二儿正织鸡笼”,在劳动;“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篷”——最可喜的劳动!显然,辛弃疾写了农家勤劳的家风。 那么,这个“最喜小儿无赖”的“无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还是要进入场景中去。幸福的农家,老人醉里吴音相媚好,大儿、二儿都是干活,卧剥莲篷的小儿当然也是勤劳的。可是,一个卧剥莲篷的小儿应该还是顽童吧?顽童不玩耍,而要剥莲篷,显然是受到了其他人的影响。 再回到“最喜小儿无赖”上。小儿在劳动,一不无赖,也没有耍无赖,那么,这个无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还是在进入场景中去才能理解。幸福的农家,大儿、二儿都在劳动,小儿作为顽童应该干什么呢?当然是顽耍,可是玩耍有人陪吗?没有。按道理就应该闹人了——粘着大人陪他玩儿。但是,现在,这个顽童——小儿,不但没有闹人,而是也投入到力所能及的劳动之中——剥莲篷。这才是令辛弃疾“最喜”的原因!这个“最喜”是有多层叠加产生的效果——顽童本应玩耍,但没有人陪,自然百无聊赖;“无赖”本应闹人,他没有;他不但没有无所事事,反倒也参与了劳动。 所以,最令人欣喜的是即便是不懂事的小儿在百无聊赖之时,没有玩耍,更没有闹人,而是选择力所能及的劳动! 所以,“最喜小儿无赖”的“无赖”即不是无赖,也不是耍无赖,也不是顽皮,而是无所事事百无聊赖。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c473d02e340cba1aa8114431b90d6c85ec3a88a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