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需要被救赎？——读《黑暗之城：九龙城寨的日与夜》 作者：暂无 来源：《中学生百科·大语文》 2016年第12期 “救赎”这两个字，在我心中有一种推翻的意味：推倒旧有的环境、禁锢，甚至历史，让一个人或一种事物重生，完成身心的解放。但反过来思考，做完这一切，是否就完成了救赎呢？ 香港曾有一座“城中城”，名动一时，后来彻底消失，如今只余寥寥研究者和爱好者致力重现当时光景。这座城的名字是“九龙城寨”，存在时间是1847年到1993年，是香港英占时期的一座由居民独立自治的围城，位置就在现在的香港九龙城中。 因为特殊的历史条件，九龙城寨在英国占领香港期间陷入“三不管”境地，即中国政府、英国政府、港英政府都不对这里行使管理权，因而传闻中，城寨就变成了一个极富神秘意味的黑暗之城。 各种类型的罪犯藏匿其中，罪恶渊薮；城寨内的建筑连地基也不打，只靠楼与楼之间连在一起互相支撑重量；城寨居民，当然大多数是穷人，他们家中没有自来水，电全靠偷窃政府电网得来：肮脏恶臭的贫民窟。这些构成了当时香港人对城寨的印象，也变成了城寨拆迁后令人追忆的黑暗浪漫想象。 《黑暗之城：九龙城寨的日与夜》（以下简称《黑暗之城》），这本书是加拿大摄影师Greg Girard和英国建筑师Ian Lambot在城寨清拆之前拍摄的珍贵照片集，为城寨留下了最真实的片段。数篇文章论述同期香港市民对城寨的印象，城寨对香港文化的影响，城寨的意象在流行文化中的运用，此外还有数十篇城寨居民的口述历史，相当丰富多元。 九龙城寨占地面积约2.6万平方米，高峰时期却有5万多人同时在那里生活，与生活在城寨外面的人相比，他们怎么回忆这个地方？这些小人物的命运是否随着城寨拆迁得到“救赎”？《黑暗之城》采访了当时居住在城寨里的牙医、工厂老板、杂货铺老板、云吞面师傅、拳师、地产中介、传教士、天台信鸽人等等，从他们的职业来看，九龙城寨几乎是一座五脏俱全的小型城镇。 而事实也是如此，在外界的黑暗想象下（尽管一定程度上是真实的），城寨里的人们日常生活和医疗教育都不需要走出城门，城寨里甚至还有庙宇和教堂，为信徒提供服务。虽说是“三不管”，但仍然不时有警察、邮差穿梭其中。从史实来看，人们认为九龙城寨完全脱离政府体制其实是一个误解，受访的居民和当时走访城寨的摄影9币都能证明，城寨并非只是罪恶温床，城寨里的确有黄赌毒，但在当时的香港其他地区一样可见。 对于居民来说，城寨环境虽然肮脏，连成一片的楼房使得地面行走常年不见阳光，但仍是普通人赖以生存的一个平安的地方。小孩子曾在那里度过快乐玩耍的童年，他们爱在天台上嬉戏，尽管天台上布满错综复杂的电缆，而且由于城寨附近就是的原香港启德机场，所以常有飞机低空轰鸣飞过。但在摄影师的镜头下，在居民的记忆里，天台显然不是电影里瘾君子和黑帮聚集的地方。 城寨里确实曾有不少瘾君子，黄卫宗便是其中之一，因贫穷的父母嗜赌嗜毒，他少年时就走上了吸毒之路。1970年代初，他终日在城寨中的海洛因买卖棚里流连，结交的朋友也都是命运相似的同伴。这大概是一个典型的需要救赎的人。 他的经历并不传奇，在城寨里的英国传教士的帮助下，他加入了教会并成功戒毒，后来娶了同在城寨长大的女孩为妻。他本人后来一直在教会从事义工工作，帮助其他人戒毒。即使在城寨虚度了少年时光，吸毒的经历也非常痛苦，黄卫宗却并不觉得九龙城寨是完全不好的， “它让一些很贫穷和失去希望的人，可以躲在里面”。在访谈中，他举例说城寨里有很多没有香港身份证的人，城寨提供方法让他们养活自己和家人，香港的其他地方很难容纳这些人，譬如城寨里有一群老伯是“戏子佬”，专供黑社会做替罪羊，警察捉他们认罪贩毒，出来之后可以从黑社会那里领薪水。 这些工作并不正当，不过更多普通的穷人只是依赖城寨的便宜房租来做小本生意和生活。事实上，1993年香港政府强制拆除九龙城寨后，很多居民流离失所，他们彷徨于城寨外面的香港，不少人就此不知所踪。 这座举世闻名的“黑暗之城”被迫完成了“救赎”，却引起全世界各地的城市规划研究者和建筑师的反思。有人认为，九龙城寨就像一个建筑实验室，界定了香港如今把住宅、商业和休闲糅合在一座建筑物里的居住模式；它是一个理想的城市形式：社会浑然融合、有效应用空间，把所有功能集中在步行可达的范围内，耗用最少的资源，用民主的方式自治和自我修复，同时受到最少的监督、规管和征税。 我曾到访九龙城寨旧址，如今那里只剩一处公园，看不出往日的痕迹。当我走在那片土地，消失的城寨在问我，如果当年没有被救赎，它如今又会是什么模样？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d01c419dc8aedd3383c4bb4cf7ec4afe05a1b1c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