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语自浅深,此去经年念师恩 曹海鹰 春不语,却能唤醒百花。 花不语,却有醉人芬芳。 时光不语,却似溪水长流,年年自浅深,铭记了深情,厚重了光阴。 1987年的冬天,我正读小学四年级。那年的雪下得很早很大,轻轻哈一口气,能见到一缕缕水汽凝结的白雾。我从小体弱,这样的天气对身体孱弱的我来说却是要遭罪了。那天一早,我连咳带喘,挪着步子抵达学校,已经在上第一节课。语文课,上课的是一名女老师,姓何,总爱抿着嘴,一脸严肃,加上她的方形脸,就更显严肃了。 我踟蹰在教室门口,鼓起勇气说了声:“报告”。门应声而开,出现一张严肃的脸。我赶紧低着头,往衣领中缩,极力抑住内心的惶恐。不用抬头也猜到,班上许多同学正看着我这个老病号,耳边传来阵阵窃笑。何老师左手拿书,右手扶住我,抿了抿嘴,严肃的脸扫了一下同学,“哧哧——”声立马不见踪影。 “来了……自己走过来的?”何老师的声音是那种厚实的女中音,语气平和却不失关切。我记不清多少次带病上学,这个声音轻轻拂过,消弭了我内心的惶恐;也记不清多少次病后返校,这个声音有力跳跃,补上了我落下的功课。现在,这个声音散发出神奇的安抚力,在我心底催生出一朵温暖的花,让我有信心走进教室。 那时候,同学们下课都会玩一种“挤油饼”的游戏。大家一字排开,背靠教室后墙,顺着同一方向你推我挤。挤着挤着,身子就暖了,这是乡下孩子在寒冷时最喜欢的取暖方式。生病时的我,只能趴在桌上,趴在他们的游戏和欢乐之外,不自然成了一座孤岛。早上吃的药片,此刻发挥它的“功效”,胃里翻江倒海。我想要忍住,可一张嘴,课桌上、地面上顿时一片污秽。同学们沉浸在“挤油饼”的欢乐中,后墙边的欢笑并没有减低半分。 呕吐完,我虚弱无力趴在桌面上。提着扫帚过来的还是何老师,她总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亦如那扇总能应声而开的门。何老师语气平和地跟我说些“吐出来应该好点了吧”“穿多点衣服”之类的话,手下却干净利落地把弄脏的桌面擦拭干净,在被弄脏的地面铺上烧过的蜂窝煤饼,踩一踩,然后一一扫尽。 一直以来,有一个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在那么多学生当中,在闹腾腾的教室里,何老师为何总能及时发现我的需要?我甚至揣测,她可能有不为人知的“第三只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此刻,她看到我满心的愧疚。乡里的孩子,一个个皮实得像水牛,我是班里的“例外”,这个“例外”让我对何老师的关照满怀惭愧。何老师朝我抿抿嘴,笑了笑。 齐耳的短发拢在耳后,脖子上裹着暗红的围巾,深蓝色的中山装,加上习惯性抿起的嘴唇。无论从哪个角度,何老师都是严肃的。然而,我又觉得她一点都不严肃,那是说不出的温柔。世间的温暖,大抵如此。打扫完毕,老师抱着我到了与教室一墙之隔的小房子里休息,那是何老师的宿舍。 “先在我这躺半天,好点了再回去。”语气一贯的平和,她对每个学生都是这样说话。这种语气从不因我们的相貌美丑而有所改变,也不因我们的乖巧与否而有所区别。就像天上的月亮,均匀地把它的清辉洒遍每个角落。 我昏沉沉地躺着,被子散发出干净的味道。我侧了侧身子,想要爬起来。“躺下。教室冷,又闹,安静躺着。”何老师轻轻地示意我躺下,随手抽过一条白底蓝瓷花的透明丝巾,盖在我额头上。还是一贯平和安详的语气:“不要不好意思,生病了就要休息。”我本想说些什么,外面传来“当—当—”的上课铃声,何老师随着铃声走了出去。 薄薄的丝巾神奇地把一切嘈杂、寒冷隔离于外,盖住了我的窘迫,掩住了我的羞愧。我静静地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午后醒来,舒服了很多,温暖的房间和被窝,让我分不清是冬,还是春,亦或是家。 时光不语,春回大地。我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健康。对于何老师,我不知该如何表达心里的感谢。于是,我挑选了课本上最长的一篇课文,一字不漏地背给了何老师听。这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朴素的表达感谢的方式。 一晃多年,我也成了一名小学语文老师。与何老师相处的那段记忆一直在我脑海里,历久弥新。也逐渐明白了当年的困惑,练就了“第三只眼”,用心看学生中的“例外”,尽力给予他们帮助,让他们感受到平和与公正的力量。何老师如同一棵树,有力地撼动了我这棵树。我还会像她一样,成为一朵云,去推动另一朵云,以满负爱的灵魂,去唤醒另一个需要爱的灵魂。我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做好与“语文”相关的任何事情,以此感念老师,在那些寒冷日子里,师恩切切,温暖相待。 一别27年,时光易老,岁月留香。何老师,您可安好?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dcd5180d492fb4daa58da0116c175f0e7cd119ec.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