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三个童年 作者：恩 雅 来源：《少年文艺》2003年第09期 我有一个小我十岁的表妹，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去医院看她，她只有烧鸡那么大。现在她已经开始看《流星花园》，并和我讨论中美关系了。我们总是在别人的注视下成长，同时也注视着别人的成长。我想起很多年前，我躺在母亲的怀里听她给我讲两分钱就可以买到一根冰棍的往事，这让我有一种历史感，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记忆在记录着某些事情，而这些事情好像一种线索，琐碎地串联起我们的岁月。 母 亲 1960年，我母亲六岁，她每天的主要任务是去菜市场捡菜叶子。当时全国人民都在勒紧裤腰带度过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捡菜叶是那时的一种风气，每天菜场一下班就有无数的小孩子冲过来捡当天丢掉的菜叶，我母亲是其中之一，她还带了一个小兵，我小阿姨。 她们成了黄金搭档，我母亲主要负责往前冲，我小阿姨个子小，不太起眼，就主要负责把别的小孩捡好的菜叶子拖到自己篮子里。她们的功劳是很大的，全家八口人靠着这些菜叶子度过了最艰辛的三年。可能是看在母亲劳苦功高的份上，外公后来同意母亲读书。 我母亲在1962年愉快地成为了一个小学生，她每天上课还是得带着我小阿姨，她在里面上课，我小阿姨在教室外面自己玩儿。也可能是我小阿姨天赋极高，等到后来她自己读书的时候连跳了两级，她说当年在母亲教室外的日子里就基本把小学课程自学完毕了。我外公很是欣喜，认定我小阿姨是读书的料，后来全家省吃俭用一直把我小阿姨供到读大学，再后来我小阿姨去了美国。 我母亲小时候老实本分，不像我小阿姨是一个小人精儿。有一年我母亲带她去公园看大戏，人山人海，那年头大人小孩子都没什么娱乐活动，一年一次的庙会就像过年一样让人神往。我母亲个子小，被前面的人挡住了，手上还牵着我小阿姨，心里那个急啊。这时有个人说：小妹妹，我帮你看着小孩吧，你钻到前面看。母亲兴奋地谢了又谢那个"雷锋叔叔"，一路杀将进去。她看着台上那些个花花绿绿的人儿嗯嗯呀呀，一下子痴迷过去了，缓过劲来的时候才发现小阿姨和"雷锋叔叔"都不见了。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母亲把公园翻了个个儿也没找到小阿姨。完了，当时我母亲两眼一黑觉得天都塌了---把活生生的妹妹给丢了，她站在公园大哭，不敢回家。 捱到天黑了实在不行了也哭累了，才磨蹭着往家里走，准备接受即将掀起的狂风暴雨。回到家，外婆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妹妹早回来了，快洗脸，今天吃甲鱼。我母亲觉得不可思议，半天也没缓过劲来，怎么妹妹在家？怎么今天还吃甲鱼？ 据我小阿姨后来说，那个人把她从我母亲手上骗来以后就抱着她一路快走，出了公园门，我小阿姨说口渴要喝水，你不给我买水喝我就哭。小阿姨说着就像是要哭起来。那人只好把手上拎着的两只甲鱼给她看着去买水，我小阿姨带着这两只甲鱼一路狂奔回了家。 在那个年代里，她们像两个相依为命的小动物一般轰轰烈烈地成长起来，直到今天。 我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离我现在的生活已经遥远，有关那个年代的记忆如版画一样只有黑白两色，却无比清晰。 整个院子里我家是第一个买电视机的，十四寸的东芝黑白电视。夏天就搬到外面看，呼啦啦围上一群小孩子。每个周末六点半，乒乒乓乓一阵音乐后随着一个让人兴奋的声音：啊哦，演出开始了。米奇和唐老鸭晃着讨好的笑容就出现了。我坚持认为那个声音应该是：啊哦，野猪该死了。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都是我和"对立派"争论的话题之一。 再后来院子里盖起了高楼，其实也就是六七层那种。大家都住进小盒子里,小朋友们家里也渐渐都买了电视，互相走动得越来越少。于我而言，我的米奇和我的童年在改革开放后却越来越寂寞。 那时候有个小姑姑只大我十岁，常带着我到处拉风似的玩。她很时尚，穿大喇叭裤，烫头，十九岁就处了对象。那个时候这是很叛逆的。父亲形容她的头发像个鸡窝，她却十分不在乎地说，这叫爆炸头，你懂什么啊！我至今对这种发型还印象深刻。小姑姑在一个夏天带我去游泳，她穿着一件头的泳衣，也给我买了一件，把年轻的身体展露无遗。她的对象冲着她吹口哨，她得意得不行。父亲知道后就很少再让她带我出去，那个夏天我只好穿着那件小小的泳衣在家里走来走去。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上个月，上海艺术双年展开幕，我没有机会去，只好在网上独自享受那片繁华。忽然电脑弹出了一张黑白照片，是六十年代的猫王穿着大喇叭裤忧郁地躲在电梯一角。那双眼睛那么寂寞。我心里震了一下，嗯，我的七十年代，黑白的，和他一样。 表 妹 我始终认为我的表妹是个很特别的儿童。 她五岁的时候拿着小鱼杆在鱼缸里钓鱼，六岁随她母亲远渡美国，七岁又回到祖国的怀抱。 她鄙视一切男性儿童，八岁的时候就宣誓将来的理想是做一个尼姑。 她像转世的高僧一样有一双似乎能看破红尘的眼睛。 她提出要素质教育的时候刚上三年级。 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孩子，白，胖，以至于她的眼睛闭起来和睁开一样，却有一个我们永远也无法预知的大脑，古灵精怪。 可是她也无法摆脱她还是一个小孩子的事实。有一次我吃肯德基回来给了她一堆优惠券，第二天她带领一帮小同学去肯德基，对服务员说我们要这些这些这些……她不清楚优惠券不是免费券，清楚后她到我妈妈那里告状，说我让她丢人丢大了。 她的父亲和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了美国，那时候我们跟她开玩笑，你爸妈去美国不要你了。她就气呼呼地拿出一把玩具枪，对着天空开火嘴里喊叫着：打倒美国！到后来她长大些我们仍然跟她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她便很是诡异地说：你们是嫉妒我了吧？ 过年回去看她，和她谈心，问她会不会想爸爸妈妈，八岁以前她会红着眼睛说：想，然后就哭了。八岁以后再问她这个问题，她就丢过话来：你好吵哦，你是唐僧啊？ 今年的圣诞节她给我邮寄了一张卡片，居心叵测地写道：亲爱的姐姐，有的时候看着别的小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心里就会心酸，这个时候我总是想起你，你也是一个人在外，可能比我还可怜，这样我就心理平衡了，哈哈哈。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effab6ab1fb91a37f111f18583d049649a660e2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