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语文古诗文赏析苏轼《念奴娇》赏析(沈祖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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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奴娇》赏析(沈祖棻)



这首词是作者在神宗元丰五年(1082)写的。那时他已47岁,因反对新法被贬谪在黄州(今湖北黄冈)已经两年多了。



古典诗歌中咏史、怀古一类的作品,一般都是古为今用,借对史事的评论、对古迹的观赏来抒发自己的怀抱。这首词也不例外。他想到古代“风流人物”的功业,引起了无限的向往,同时就引起了自己年将半百,“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论语》)的感慨。



一起头二句,是词人登高眺远,面对长江的感受。江水不停地东流,波涛汹涌,气势奔放,自然使人不可能不想起过去那些历史上留下了丰功伟绩,因而与祖国的壮丽山河同样永远保留在后人记忆里的英雄们。当然,这些人是属于过去的了,就像沙砾被波浪所淘汰了一样。但是不是他留下的历史遗产也被“淘尽”了呢?那可不是的。“风流人物”的肉体虽已属于过去,而他们的事功却是不会磨灭的,它属于现在,也属于将来。这两句,江山、人物合写,不但风格雄浑、苍凉,而且中含暗转,似塞实通,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妙。否则,我们一看,“风流人物”都被“浪淘尽”了,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还有什么下文呢?



正因为暗中有此一转,所以才可由泛泛的对于江山、人物的感想,归到赤壁之战的具体史迹上来。未写作战之人,先写作战之地,因为是游其地而思其人的。江、汉一带,地名赤壁的有好几处。发生在汉献帝建安十三年(208)那一场对鼎足三分的政治形势具有决定性作用的大战,事实上发生在今湖北武昌境内,而不在黄州。博学如苏轼,当然不会不知道。但既然已经产生了那次战争是在黄州赤壁进行的传说,而他又是游赏这一古迹而不是来考证其真伪的,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十分认真地对待这个在游赏中并非十分重要的问题了。其地虽非那一次大战的战场,但也发生过战争,尚有旧时营垒,所以用“人道是”三字,以表示认为这里是“三国周郎赤壁”者,不过是传闻而已。“赤壁”而冠以“三国周郎”,为的是突出其历史意义,并为下面写周瑜先伏一笔。



第五句以下,正面描摹赤壁风景。“乱石”一句,山之奇峭高峻;“惊涛”两句,水之汹涌澎湃。江、山合写,而以江为主,照应起结。“石”而曰“乱”,“空”而可“穿”,“涛”而曰“惊”,“岸”而可“拍”,“雪”而可“卷”,虚字都用得极其生动而又精确。(吴白匋先生云:“孟郊《有所思》诗中有‘寒江浪起千堆雪’之语,是苏词‘卷起’句所本。”)



眼前所见,美不胜收,难以尽述,故总赞之曰“江山如画”。人们凡是见到最美的风景(或人物),往往赞曰“如画”,而见到最美的绘画(或其他造型艺术),又往往赞曰“逼真”。如画之画,并非特指某一幅画;逼真之真,也非特指某地、某物。它们只是存在于欣赏者想象中的最真、最美、最善的典型事物或情景。所以逼真亦即如画,如画和逼真并不矛盾。如果我们问苏轼,你说“如画”,是像哪一幅画,他是无从回答的。因为,谁也答不上来。




歇拍由这千古常新的壮丽江山,想起九百年前在这个历史舞台上表演过非常威武雄壮的戏剧的许多豪杰来。说“多少豪杰”,是兼赅曹、孙、刘三方而言。在这场大战中,得胜者固然是豪杰,失败了的也不是窝囊废。“江山”两句,仍是江山、人物合写,与起头两句相同,但前者包括“千古风流人物”,后者则仅指“一时”“豪杰”。电影的镜头移近了,范围也就缩小了。



换头再把镜头拉得更近一些,就成了特写。作者选中了周瑜,把他摄入这首《念奴娇》的特写镜头。从“千古风流人物”到“一时”“豪杰”,再到“公瑾”,一层层缩小描写的范围,从远到近,从多到少,从概括到具体,从一般到个别,于是,周瑜作为一个典型的“风流人物”和“豪杰”而登场了。



周瑜在孙策手下担任将领时,才24岁。人们看他年轻,称为“周郎”。他性情温厚,善于和人交友。人们赞赏说:“与周公瑾交,如饮醇醪。他精通音乐如果演奏发生错误,他立刻就会察觉。人们说:“曲有误,周郎顾。他的婚姻很美满,娶的是当时著名的美女,乔家的二姑娘——小乔。他在34岁的时候,与28岁的诸葛亮,统率孙、刘联军,在赤壁大战中,用火攻战术,将久历戎行,老谋深算,年已54岁的曹操打得一败涂地。这样的人物,在苏轼眼中,当然是值得向往的了。因此,面对如画江山,他活跃地开展了对于这位历史人物的想象。



换头“遥想”以下五句,从各个不同的方面刻画了周瑜。“小乔”两句,写其婚姻。由于美人的衬托,显得英雄格外出色,少年英俊,奋发有为。“英发”两字,本是孙权用来赞美周瑜的言谈议论的,《吴志·吕蒙传》词里则改为赞美他的“雄姿”乃是活用。“羽扇”句,写其服饰。虽然身当大敌,依然风度闲雅,不着军装。“谈笑”句写其韬略。由于胸有成竹,指挥若定,从容不迫,谈笑之间,就把曹操的舰队一把火烧得精光。这里,不但写出了周瑜辉煌的战功,而且写出了他潇洒的风度、沉着的性格。在词人笔下,这一英雄形象是很饱满的。



宋人傅榦注苏词,曾引《蜀志》,有诸葛亮“葛巾毛扇,指挥三军”之语。此文《太平御览》曾引用,但不见于今本《三国志》。而在后来的小说、戏剧中,“羽扇纶巾”乃是诸葛亮的形象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此,有人认为此词“羽扇纶巾”一语,也是指诸葛亮的。这是一个误会。这个误会是由于既不明史事,又不考文义而产生的。魏、晋以来,上层人物以风度潇洒、举止雍容为美,羽扇纶巾则代表着这样一种“名士”的派头。虽临战阵,也往往如此。如《晋书·谢万传》载万“著白纶巾、鹤氅裘”以见简文帝;《顾荣传》载荣与陈敏作战,“麾以羽扇,其众溃散”;《羊祜传》载祜“在军尝轻裘缓带,身不被甲”:皆是其例。诸葛亮固然曾经“羽扇纶巾”,苏轼在这里,根据当时的风气,不论周瑜是否曾经作此打扮,也无妨写他手持羽扇,头戴纶巾,以形容其作为一个统帅亲临前线时的从容镇静、风流儒雅。而此文从“遥想”以下,直到“烟灭”,乃是一幅完整的画面,其中心形象就是“当年”的“公瑾”,不容横生枝节,又岔出一个诸葛亮来,何况这几句还与上文“周郎赤壁”衔接。因此,这种说法是不可取的。(张孝祥《水调歌头·汪德邵无尽藏楼》下片有句云:“一吊周郎羽扇,尚想曹公横槊,兴废两悠悠。吴白匋先生还举出王象之《舆地纪胜》卷四十九黄州条所引四六文亦有“横槊酾酒,悼孟德一世之雄;挥扇岸巾,想公瑾当年之锐”诸语,可见宋人也多以“羽扇”句是指周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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