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骆驼祥子》中烟酒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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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骆驼祥子》中烟酒的功能 《骆驼祥子》中存在着诸多关于烟、酒的细节描写。其中，祥子对烟酒的态度前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不沾烟酒，即便是别人给的也只是象征性地“烧”着，到烟酒成瘾，贪图占别人的便宜直至最后连地上烟头都要捡起来。小说中的烟酒既起着草蛇灰线的作用，把整个故事高明地集结在一起，同时也因为和祥子生命历程的紧密关联，从而具有着意义深广的功能。 首先，表征功能。 烟酒在祥子生活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这正是祥子鲜活生命力不断萎靡干枯、自我意志逐渐丧失的表征。祥子的生命历程就是三个波峰高度依次递减的抛物线。比照一下小说开始时的祥子，“他不吃烟，不喝酒，不赌钱，没有任何嗜好”，挺拔得如同一棵树，为了完成自己的“志愿”——买车而愉快地劳碌奔波着，年轻蓬勃的生命力在祥子身上时时张扬着。但在生命的一再摧残和生活重重磨难的挤压下，具有骆驼一样坚韧生命力的他认命地入了生命的“辙”。小说的本质在于“全知全能的小说家”有意地从小说中消失，而又让一个受到控制的“观点”出现。{1}《骆驼祥子》中这个“受到控制的观点”就是让祥子被其所在的环境所困不得不堕落，与命运搏斗终于不得不向命运屈服这么一个不断向下滑的过程。他最后的结局不是死去，而是“留神的在地上找，看有没有值得拾起来的烟头儿”。奴隶的生活造就了奴隶的道德，生命力的消失造就了生不如死的祥子。寄予祥子深切同情的老舍为着整部小说发展的逻辑不得不以滴下血泪的笔完成了祥子的精神死亡，这也恰恰体现出作者对生命的尊重。 其次，催化功能。 对烟酒由远离到成瘾的转变也照应了祥子由一个有“志愿”、有追求的高等车夫向沾满了各种坏习气的车夫群像认同的过程，也是残酷生活对他发生异化作用的结果。烟酒在其下滑过程中起了催化剂的作用。不吸烟不喝酒的祥子带着乡下人的足壮和诚实来到城里，然而在小说开始已然定下了他最终成为“鬼”这一基调。在老马祖孙、高个子、二强子等这些暗示着他最终命运的车夫身上看到的是他最终被抛入生活的颠踬这一终点，每个人的独白都是预示祥子非人结局的谶语。哀莫大于心死，“为个人努力的也知道怎样毁灭个人”，于是乎，“烟卷可是已吸上了瘾”，“有机会也喝点酒”，这种标准的车夫生活完全同化了祥子。所谓同化，简单说来就是将非己变成自己。车夫阶层所有可以原谅但不便效仿的坏习气本是祥子所排斥的，他在反抗未遂之下走向另一个极端，由极端自尊自爱到极端自我放纵，在极度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坏习气如同倒塌的多米诺骨牌终于淹没了他的夙愿和追求，把自己混同在堕落车夫的浊流中，与过去的自己告别是个体放弃生命信念的最后选择。老舍在持续表现自己人生理想的同时，给小说笼罩上的更大阴影一直是现实生活的不合理如何将人改造成了自己的异类。{2}祥子在主观上接受车夫阶层同化的同时，客观上也在被现实异化着。异化意味着自身的丧失，使原来与自我同一的东西变成异己的东西。尼采就将人的异化归结为放弃生存的意志。同化作用的完成实际上是祥子主动放弃人生追求这一内因起了作 用，而异化则发生在他被动地承受着外力作用对他的摧残。这里，祥子主动接受同化和被动地被异化都是放弃了基本的生存意志的表现，因而同化和异化作用的合力加上吸烟喝酒等恶习的催化，造就了这个“个人主义的末路鬼”。 再次，寄托功能。 烟酒是祥子个人不善言说且难以言说的苦闷和伤痛的发泄渠道，自我麻痹苦痛灵魂的一种物质寄托。爱与死，被西方文学理论称之为文学的两大永恒主题，但在中国，高踞于这两个永恒主题之上的应该是酒。{3}文学史从一开始就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无论是与猪共饮的放诞，还是把酒东篱的冲淡平和，或是将船买酒的痛饮狂歌，或是“把酒问姮娥”、“把酒问青天”的苦苦追索，都不过是以酒浇愁的不同形式而已，其实都是一种精神苦闷的象征。{4}复观祥子，作为一个质朴木讷、保守封闭的农村青年来到城市，只想凭借自己的力气养活自己，却无故被抢去车子，被迫去做兵丁；无辜被敲诈勒索，无奈回到人和车厂；无情地被夺去爱人，终至沦为“末路鬼”，这个个人堕落的过程充满着的血泪和无告被小说中的重要道具烟酒所承载。烟酒在祥子的生活中所承担的这种寄托功能又发挥着两方面的作用：首先吸烟喝酒的过程本身承载着太多祥子无处倾诉的痛苦，同时祥子寄情烟酒的这种行为渐渐泯灭了他奋起抗争的希望和勇气。烟酒伤身，但有助思考，也常常被自诩为一些懂浪漫会思考的人拿来残害自己的肺，但作为一个在生活的夹缝中喘息的车夫，别说浪漫，祥子更是不会进行复杂的理性的思考的。他缺乏对自己性格的认识，更缺乏对自我性格的适时调整，屡次努力的失败使得他只能靠烟酒来暂时消弭心中的痛苦，靠烟酒来渐渐消磨掉意志和生命。向来烟酒不分家，烟是让人糊涂的时候清醒，而酒恰恰相反，是让人在清醒的时候糊涂。看不出两者的优劣——人在大多数情形下是清醒的，追求糊涂乃是自然天成的举动。无论是喜是悲，都能在这糊涂的世界里得以发泄，得以解脱。祥子起初吸烟是为完成对多舛命运的自我反思，喝酒是糊涂人别有怀抱，只求忘记而已；到了最后连道德都缺席时，烟酒恐怕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和他悲剧生命的组成部分了。 最后，烟酒不断麻木下的祥子寄托了作者全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情感，小说后半部分烟酒的频繁出现也体现了作者自己写作过程中全情投入的真实状况。 小说第二十二章的绝大部分内容是一种元小说式的叙述，作者把自己写祥子的字字血泪和祥子的多舛命运纠结在一起来写，反映人类一种普遍命运和心路历程的小说叙述形成了一把三棱刮刀，一面刺向人类命运的深渊，一面直指人的心灵，最后的那一面刺向的则是老舍自己。一如同托尔斯泰写安娜的卧轨自杀时的情非得已、福楼拜写包法利夫人之死时的痛心疾首，尽管对祥子饱含着同情和关怀，老舍对祥子最终命运的发落还是遵从了人物自身命运发展的逻辑。老舍是著名的烟民作家，他在自己的文集中明确提及不喝酒就能达到“甚至于不会活着了”的地步，而“没有烟，我写不出文章来”。{5}老舍把祥子写到了这个份上，如同雪莱颂云雀时不知是雪莱化作了云雀还是云雀成了雪莱，他就是要在祥子身上探讨这个个人主义的问题，不知祥子内心的苦痛是老舍反思的痛苦还是老舍把心中的积郁全体装进了祥子的体内，作家与笔下的人物在这里有了明显的带有重合性的交集。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f86d970c0422192e453610661ed9ad51f01d54f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