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女友二姐发短信过来提醒她别忘了今天给父亲打电话，因为今天是父亲节。我看到那条短信时眼泪就突然间盈满眼眶，这才想到父亲离我而去转眼就已近九年光阴，九载之间，发生了多少事，经历了多少坎坷，我已记不清了，甚至连父亲的音容笑貌也由最初的刻骨铭心逐渐淡忘成遥远模糊。这些年，自己从一个少年一寸一拐步向而立之年，由最初的悔恨不已自暴自弃走过振作又坠入消沉复而归向淡泊，其间父亲的影子总是会不经意的出现在我面前；而近两三年来，那影子已经出现的越来越稀疏，越来越不清晰了。 记得他老人家走的时候正是我参加高考的前6天，那几天都是瓢泼大雨，那天下午我正在上自习，姑父来到学校告诉我他老人家病危，在车上望着不断飘打在车窗上的雨水，我就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一下车碰到邻村一位叔伯，劈头盖脸的一句“你爸爸走了”令我当场天塌地陷般摔倒在地。连滚带爬的跑回家里，就看见父亲一身寿衣坚毅倔强的躺在堂屋正中的寿床上，不由自主的扑了过去握住父亲的右手，嚎啕大哭起来。我在父亲身边跪了三天三夜后丧礼举行，父亲一生忠厚善良，热心好善，生前的亲朋好友，乡里邻近都来给他送行。我不记得当时的情形，也没有心神去关心外边的一切，完全沉浸于父亲生前对我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陷于深深的悔恨与自责当中。 父亲走的时候双眼是睁开的，我知道是因为没能见到我跟妹妹最后一眼，他老人家还有很多话要嘱咐我们两兄妹。父亲从小丧父，8岁随祖母改嫁进入现在的余家，一生坎坷，历尽磨难，用粗糙布满老茧的双手从一无所有打拼出一个温馨和睦的四口之家，其间的艰辛是何其之难，我无法想象。记忆里，从小到大父亲只稍示惩戒的打过我一次（还是因为上幼儿园时偷偷从箱子里拿了两毛钱去买冰棍吃）自那次以后再没打骂过我们，只是在我们犯错误的时候严肃的给指出让我注意不能再犯。父亲一直支持鼓励我们兄妹读书，不仅仅是课业，其他的读物，只要不是下流勾人殊途的一律由我任我，也从不让我们兄妹俩碰家里的粗重活。我初中毕业的那个时候，通常都是考中师或者中专，那时只要考上了就已经算是脱了农袍了。母亲一直希望我考中师，说做老师好，待遇不错、受人尊敬，每年还有几个月的长假；父亲却不知可否，一切由我自己拿主意。后来分数下来后我上委培录取线了，他们正高兴时我说我要去上高中，我看到母亲不高兴起来，父亲的眼睛里却放出光彩来，对我说，由我选择。当时的背景是大表姐考到华东师范大学去一年时间，二表姐也于同年放弃中专正走（正走跟委培不一样，正走的分数线远远高于委培分数线）的机会进入县高中就学，我看着两位姐姐都是走大学的道路，自己也想走这条路。父亲平时不对我提一点建议，但从他那次的眼光中可分明看清他老人家对我期望有多高。而他却还未看到我们“长大”就要离开我们，那是何等的不情愿和不甘心。而我后来的所作所为，又是何等的愧对父亲，何等的无地自容。 父亲与母亲相濡以沫二十载，对母亲极尽温柔与体贴。我映像中好像从未红过脸，家中一切粗重活路都是父亲一手承揽，一肩扛担，典型的男外女内婚姻家庭。每次收割农忙，都是父亲在山间田野挥汗如雨，雨淋日晒，母亲在家操持家务，在旁端茶送水打打小杂。父亲也因日晒雨淋风吹霜打肤色黝黑，而得了个绰号——黑牯牛。因此在我心目中父亲一直都是最辛苦也是最能干男人，就像一座山一样打不垮累不倒，也因此我亲近父亲多过于亲近母亲。然而正是这么一座巍巍大山，在他正值壮年，满山郁郁葱葱的时候轰然崩塌。母亲自此以后再难看到笑容，满头青丝一夜间竟两鬓斑白；淘气刁蛮的妹妹也突然就变得懂事了很多；而我却从此沉默寡言起来，七年颓废。一个家庭，擎天的巨柱折断了，剩下一堆残垣断壁、瓦砾砂石，它的未来还有多少希望？ 父亲读书的天赋挺高，从小学到中学一直都名列前茅，作文尤其好，经常被老师拿到全校大会上去表扬范读。校长及夫人对他格外喜爱，经常把他带到家开小灶。这种喜爱一直延续到我，时间跨越二十年之久让我时时惊讶与感叹，上小学的时候老校长夫人还每天中午给我做饭，我沾父亲的光在老校长家跟他们一起吃了4年的午饭，一直到他两位老人家调离学校。父亲的学生生涯如果放在恢复高考后的年代，他应该会有个不错的前程，可惜他的少年是在文革中度过的，祖父又是个好党员，把唯一的保送名额让给了他当时的好搭档与好兄弟——村支书——的儿子（祖父时任村委会主任）。为此老校长还痛心疾首的大骂了祖父一顿。父亲却没有反抗，默默顺从了祖父的安排，被送到县里培训了几天医学常识后回到村里做起了赤脚医生，自此父亲就有了“时也、命也”的观念。也由此，保送一事成为他心中一块永远的疙瘩，不过父亲一直把它埋藏在心坟深处，从不提起。 终其一生，父亲对祖父祖母都可谓尽孝尽善，吃穿用度总是力所能及的优先照顾二老，山耕田作都是父亲组织叔父姑父给予解决。父亲从小到大，到成家，祖父祖母是要偏心于叔父一些的。这些我是比较理解的，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对于祖父母他们那一代的人来说，这种幺儿养老的观念是不能避免的。从结婚到分家，父亲就只要了一间小草屋，两年后请儿时的兄弟好友捏沙成泥，打造出五间村里最漂亮的泥草房，又经过十年，泥草换砖瓦。为这些事母亲曾有过微词，但父亲却只有一句话：没有爸爸就没有我的今天，他是一直都牢记着祖父的接纳养育之恩。 所以他也心甘情愿的把宗姓由“陈”字改为“余”字，在中国，改姓是一件大事（可能我的判断不是很准确，但在我们那里就是这样的）；毫无异议的接受祖父对他的前程安排。 父亲很疼他的几个弟弟和妹妹，小姑妈远嫁河北帮不上什么忙，但生前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二姑妈和三姑妈家不管有什么事情几乎都能看到父亲的影子在里面忙碌穿梭甚至拿主意。二叔父过继的人家离我们比较远，帮得上忙的时候也不多，小叔父则是在一个院子里生活，所以大小事务都有父亲在里面起作用。小叔父婚姻不幸，父亲对他怜爱、关心更多些，忍让也多些。父亲人缘很好，对朋友总是那么热心肠，帮过很多人的忙，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别人也记得他的好，所以他老人家走到哪里都有人握手拥抱，递烟敬酒。记得我14岁那年，后山一人家失火失去了所有的财产，当人家一脸悲苦的到处化缘求助来到我家时，父亲从仓里瓦出一罗谷子送给那人并对人家说，以后还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当时我跟母亲还笑他说自己家都穷的叮当响，那还有力气去帮别人。那时家里刚泥草换砖瓦，经济本就异常窘困，而且那两年正是我多灾多病的时候。不少亲友都说我父亲有点憨，当时我也这么认为的。而今想来，应是他飘零的身世对他所起的影响吧。 也正是他的博大心胸跟热心肠，让他一直忙碌不得歇息，劳累过度而壮年患癌，更可悲的是一直到晚期才发现，发现后还不停歇，无怨无悔的为他的妻子儿女，父母兄弟姐妹默默燃烧最后一点生命之光。 父亲走的头两年我一直想把父亲还有我的事写部小说，书名都想好了却怎么都下不去笔。因为父亲的死，我的因素最重，可以说是我把我自己的父亲活活累死，是我做的孽，每每想到此，我都不敢去面对脑海中父亲的影子，所以我潜意识的选择逃，背过身去不愿看他，这也是我一直想淡忘掉从前的真正原因所在。但是我错了，我本以为我已经忘掉了躲开了，然而短短几个字的短信却让我记忆犹新，历历在目仍然是那么刻骨铭心。我何处可逃！我能逃到何时！好几年没回去看望他老人家了，那一抔黄土上面也应该长满了荒草了吧，我想父亲了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fa578e9ef01dc281e43af05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