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江苏卷《外大母赵太夫人行状》译文 外大母赵太夫人行状 袁宗道 伤哉,天乎,天乎!何乃遽以吾外大母逝耶!悲哉!不肖宗道,稚年丧母,外大母每见不肖,辄泪涔涔下,且泣且拊曰:「儿饥否?将无寒乎?」辄取衣食衣食之。故不肖即茕然弱子乎,无殊乎在母膝下也。今壮矣,而外大母何在耶?悲哉,悲哉! 太夫人姓赵氏,其先江陵人,景泰间徙公安,遂占籍。四传为处士文深,赠中宪东谷公与处士同里闬,雅相欢也,因悉太夫人勤慎状,曰:「是真我家妇。」遂命方伯公委禽焉。笄四年而归。赠中宪公性嗜饮,日偕诸酒人游,顾以生计萧疎,不无阻酣畅也。自有妇卜太夫人,而甘滑盈几,取办咄嗟。诸故酒人惊相语:「前从夫夫饮,且少鲑菜耳,今何突致此衎衎者?」遍视其囷箧而索然若故,然后乃知太夫人啬腹龟手适舅姑,心力竭矣。无何,姑钱恭人婴疾且亟,则尽斥鞶珥授方伯公,俾迎医,医无问遐近。恭人不食,外大母亦绝噉。恭人不起,而太夫人哀可知也。即逮今五十余年,而语及辄涕。居尝语子:「吾今裕,故能施耳,不若先姑贫而好施也。若所以有兹日,微先姑之德不及此,子孙无忘先姑哉!」 乙卯,方伯公领乡书,丙辰成进士,己未官比部郎。太夫人相从京师,居四年,不置一鲜丽服。丙寅,方伯公佥宪江西,时主宪者喜敲扑,公庭号楚声不绝。太夫人闻之,戚然曰:「彼盛怒易解耳,而生命难续,且若之何以人灼骨之痛,博已一快也?」方伯公为之改容曰:「请佩此言当韦。」 戊寅,方伯公以大参备兵通、泰,寻由河工超迁河南右辖。未几,转左。日夜期会簿书间,力渐耗。太夫人时时风方伯公:「且休矣!即不能爇琴燔鹤以饱,夫岂其无双田之毛,东湖之水?」方伯公曰:「所谓拂衣者难妻孥也,汝若是又奚难!」而癸未需次调补,竟请告归,从太夫人意也。居尝语诸子曰:「尔父累俸,稍拓田庐,然不尽与尔曹,而推以赡族,惟是念祖父之余,不可专食也。尔当识此意附谱后,绝孙曾他肠,令吾族人得世世食此土,不亦美乎!」其平居语识大义类若此。 不肖宗道,甥也,义不敢饰吾外大母之行,然亦不敢隐也。惟慨惠之铭,以肉百年骨,则家舅氏厚幸,宗道厚幸。 译文 伤心啊,天啊,天啊!怎么能突然让我的外祖母过逝呢!悲痛啊!我袁宗道幼年丧母,外祖母每次见到我,总是泪流不止,一边哭泣一边抚摸着我说:“孩子饿了吗?不冷吗?”就取来衣服食物给我穿给我吃。所以我即使孤单弱小,却和在母亲膝下没有什么不同啊。现在长大成人了,可是外祖母在哪里呢?悲痛啊,悲痛啊! 太夫人姓赵,她的祖先是江陵(现荆州)人,景泰年间迁徙到公安,于是就入籍定居于此。传到第四代是隐士赵文深,赠中宪东谷公(龚东谷,外租父龚大器之父,中宪是死后赠官)和赵文深聚居在同一里巷,平素相处很好,因而熟悉外祖母勤勉谨慎的情形。说:“这真像是我家的儿媳妇。”于是就命外祖父龚大器下聘礼。及笄(女子十五)后四年嫁了过来。曾外祖父龚东谷本性喜欢喝酒,每天同给位酒友交往宴饮,只是因为生计不景气,每次都不能畅饮。自从选择了外祖母做儿媳妇,却鲜美柔滑的食物排满桌子,取酒办菜立就。各位老酒友吃惊的相互说:“之前跟从您喝酒,还是缺鱼少肉的,现在怎么突然置办这些如此从容啊。”详尽察看谷仓箱子还和原来一样空荡荡的,这样以后才知道是外祖母省吃俭用满足公婆,竭尽心力了。不久,婆婆钱恭人患病且日趋严重,(太夫人)就拿出所有的首饰交给丈夫,让他去请医生,不管医生是远是近。钱恭人不吃饭,外祖母也不吃。钱恭人一病不起,太夫人哀伤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啊。即使到今天五十多年了,外祖母谈到这件事总是流泪。平常曾经对儿子说:“我今天生活宽裕了,所以能施舍罢了,不如婆婆贫穷而乐于施舍啊。你们所以能有这样的日子,如果没有我婆婆的德行不能达到今天的地步,子孙们不要忘记我的婆婆啊。” 乙卯年,外祖父方伯公中了举人,丙辰年中了进士,己未年担任比部郎。太夫人跟从他到京师,过了四年,没有添置一件新衣服。丙寅年外祖父担任江西佥宪,当时主管司法的官员喜欢用刑鞭打犯人,官府里犯人痛苦号叫的不断。太夫人听了,忧伤地说:“那盛大的怒气容易消散,而生命是难以延续的,再说为何用别人灼骨的痛苦,去博得自己一时之快呢?”外祖父听了惭愧的改变了脸色说:“请允许我把这句话作为我的警戒。”(佩韦原指西门豹性急,佩韦自戒。原形容随时警戒自己,后常比喻有益的规劝。) 戊寅年外祖父凭参政的身份在通州、泰州驻军,不久由于治理水患越级提拔为河南右辖。不久转任左辖。日夜限时处置官府文书簿册,精力日渐消耗。外祖母时时劝说外祖父:“暂且不做了吧,即便不能焚琴煮鹤来吃饱,难道家乡双田没有草了,(家乡公安)东湖没有水了吗?”外祖父说:“所说的拂衣而去的人是让妻子儿女为难,你如果像这样为难谁呢?”而癸未年需要按照资历依次补缺,外祖父最终请求告老还乡,顺从了太夫人的心意。外祖母平常对各个儿子说:“你的父亲积累俸禄,渐渐拓展了田地房屋,可是没有完全给你们,而是留下部分用来赡养族人,只是这些田产是你们祖辈父辈的结余,不可独自享用啊。你们把这个意思记在家谱中,杜绝后世子孙的其他念想,让我们族人能世世代代依靠这些土地生活,不也很好吗?”她平常语言识大义大多像这样。 我袁宗道,是外孙,按道义是不敢夸大外祖母的德行,但也不敢隐瞒。只感慨的铭记她的恩惠,来使百年后的人感受到她的恩惠,就是家舅家的大幸,我的大幸。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fc072418598102d276a20029bd64783e09127ddc.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