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吃饺子?整整吃了一周!”我用力地拍着桌子,大声地抱怨着。“饺子这么好吃,我们小的时候,想吃都吃不成呢!”祖母迟疑了一下,不解地问我。我愤愤地说道:“好吃,你们自己吃,天天吃,顿顿吃。反正明天早上,我宁愿去学校吃饭,也不吃你做的饺子。”这冰冷的话语,显然刺伤了她。我也有些后悔了,刚才一激动,竟忘了明天是周末,不上学呢。
第二天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厨房里一片寂静,餐厅里也空无一碟。看来祖母真的生气了,难道我只能饿肚子?无奈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找祖母。她一大早就在阳台洗衣服。我看见她先把我的衣服单独挑拣出来,放在搓衣台上,一下下地搓洗,慢慢地翻看,生怕放走一丁点的污渍。她听到了我的声响,一边扭头看我,一边放下手中的活儿,问道,“今天想吃点什么?”我竟不好意思起来了,“随便,饺子也行!”祖母先是愣了一下,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忍住了。
她正要起身,似乎腰、腿不听使唤,显得有些吃力,我急忙上去扶她一把。我抓住了祖母的手,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手上满是茧子,手背上的皮肤十分的粗糙,指甲也有些灰暗。她踱步来到厨房,取出了她心爱的擀面杖。各种食材在她那双手下,十分的听话,变戏法似的就成了一个个元宝。水在锅里翻腾,蒸汽往上乱窜,好像清晨的薄雾,将她罩着。这时,我看到了她的背影。原本乌黑的头发早已花白,洒落在肩头;她的背也不再挺拔,不知不觉中,怎么变得那般佝偻,变得不曾相识。我一阵心酸,止不住流下了眼泪。泪光中,她的背影变得迷离起来,显得越发矮小。
我还在惆怅,热腾腾的饺子已经起锅,它们如玉一般晶莹剔透。我的心也剔透明朗了起来。我的童年是在祖母的照顾下度过的:为了让我吃上可口的饭菜,她经常乘车到很远的地方买新鲜的菜品。为了让我穿上洁净的衣服,她总是用手搓洗,生怕机器洗不干净,这种习惯保持至今。为了让我的生活多姿多彩,她变成了全能的老师,教我背诵唐诗,写字画画,陪我去拉小提琴,去学习轮滑……我仿佛成了她生活的全部。而我是她全部生活中所谓的幸福吗?她老啦,越来越啰嗦;她落伍啦,越来越跟不上时代;她身体也每况愈下,经常丢三那四。而我又为她做了什么呢?泪水伴着陈醋,我很不是滋味。
我应该为她做点什么。我心里默默地对祖母说:“我错了。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懂得了应该感恩。”感恩的心不应该只是拿来鸣唱,还必须行动。对!她一直用不来智能手机,我给她下载了微信,教会她使用软件。周末,我就老老实实地陪她去商店逛了一番。我今天很是充实,祖母也十分的开心。我想,自己早一点,为她多做一点,该多好啊。
最近,祖母听说我成绩有了起色,十分的高兴,又自告奋勇地说,“得吃顿饺子,自己有新的作品了。”我们都很是期待!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了,祖母兴奋地介绍着:馅儿里有虾、玉米、马蹄,三鲜;汤汁是用大骨微火熬制的,浓香。大家都很好奇,她怎么一改陈规,玩起了创新。她乐呵呵的告诉大家——现在孙子教她学会了微信,不但能跟异地的亲友聊天,还有人不断跟她推荐厨艺,好用着呢。
那天的饺子确实好吃,我想除了面皮,三鲜,浓汤,还因为它多放了一个味道:祖母对我的爱,这份爱胜过所有的调料。在那一刻,我明白:亲情不是无限地索取,而是无限地给予。祖母转身添菜,我又看到了她的背影。原本佝偻的脊梁似乎再次挺直,那绝不是母亲给她新买的衣服所致,一定是她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感受到时光的风琴,终于演奏出亲情的旋律。
我在感动的泪光中,凝视着那温暖的背影,我心上的茧壳片片剥落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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