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背上行囊,握着红白车票挤过闸机,混入春运拥挤的人潮,故乡便在卧铺车吱呀的响声中靠近。
祖国东北端最先迎来朝阳。火车停在半边红光下,放出通向家乡的最后一级台阶。那是结着冰的路面夹着些烧火气味的寒风--我知道,到家了。当脚踩在冰上的瞬间,故乡便拥抱了我。
回乡的第一天总是那么短暂。天黑下来,心心念念的烟花也放了起来。我迫不及待地从阳台抓一把手摇花,缠着老舅出门。门外雪停了,可厚厚的积雪盖住了停放的自行车,盖上了崎岖不平的院落,和夜晚的风一起送凉。扯开门,蹬上棉鞋,一下跳进冰天雪地。打火机的火焰跳动着点燃烟花,也点燃我期许已久的愿望。晃动手中的烟花,所过之处被花火照亮,划过布满冰花的窗,在洁白的雪堆上反着光,用烟花划着空气,对天地写下新年愿望。在飞天的烟花绽放照亮的夜空,跑向仿佛已等我许久的雪人,对他说:“嘿,新年快乐!”把熄灭的烟花插在雪里,为雪人安上胳膊、穿上衣服、镶上眼睛,欢声笑语随着飞雪与寒风,飞向远方;而那美好的记忆,随着雪的融化在我心里雪藏。
过节最重要的就是吃了。那一砂锅的酸菜土豆丝让我神魂颠倒。年前腌的一大缸子酸菜,孕育了那砂锅的精华。把一颗酸菜从缸里捞出,清爽便蔓延开来,宣告着全家人的主菜。摞到菜板上稍作清洗,抄起年前在三轮车上吆喝的老头那磨得锃亮的大菜刀,熟练的刀法起落之间,酸菜和土豆已被切成丝状,灶上放锅,点着火,静候诱人香气出没。炖菜最是急不得的,可总有像我这种小孩钻进厨房寻觅吃食,此时,姥姥便往我嘴里塞上一块柴骨肉,把被肉征服的我推出她施法的领地。而那块肉,却是选的猪肩与肋部的扇骨肉,精心调味蒸制而成。瘦的,富有嚼劲;肥的,香的流油。一块总吃不够,又溜进厨房偷拿,却被酸菜的香气冲入鼻腔。打开锅盖,蒸汽携香味争涌而出,又让我的肚子叫了几声。
理想的生活、理想的饭菜。一碗酸菜炖土豆丝、一碗大米饭、几块柴骨肉、一小碟蒜酱,酸菜汤浸着肉香,热腾腾的进肚,心间被传统乡菜和家的味道填满。
每年珍贵的回乡时光,都会加深心中对故乡的执着与渴望,那些手艺与味道,渐渐变得熟悉又陌生。有些画面与味道一直伴随你身旁,凝练成为独一无二的回忆。
当再次背上行囊、挤过闸机、奔向远方与梦想时,味蕾仍念着记忆的味道,由远及近的火车轰鸣,仿佛在问,何时再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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