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边微微拂过,扰乱了鬓角的黑发,也吹动了落满灰尘的古朴摇椅。
曾几何时,夏夜于我而言是那么美妙的存在。真希望时光能永远停滞在那时,那些个与祖母一起度过的漫漫长夜。
“奶奶!今晚还乘凉么?”印象中一双带着天真的稚气黑眸期待地望向祖母,祖母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眼中透漏出令人感到温暖的安心。我也咧嘴笑了,是那种很满足的笑容。我们没再过多言语,但都体会到了对方眼里的含义,这或也是祖孙间的心有灵犀吧。
祖母有两把摇椅。一把是用樟木做成的。每逢夏季,祖母总会在椅上铺一张凉席。祖母常坐在那把摇椅上,双手上下翻飞着织完一件又一件过冬用的毛衣。我一直很羡慕祖母灵巧的双手,一心盼望有朝一日也能织出结实而暖和的毛衣来。
我常坐的是另一把更小一些的摇椅。椅面上有一块厚而软的坐垫。坐垫的底色是深蓝的,有如天空。理所当然地,所镶嵌着的图案是大大小小的各种形状的星星。都市的夜晚从来不会有那么多的星星。有时,看着那坐垫,就会平白无故地向往起乡村的生活。
终而是入夜了。偶尔还能听见汽车飞驰而过的轰鸣声,可这一点也不会妨碍我愉悦的心情。我早早地来到了阳台,扒着窗沿往外看——祖母从不会允许我这么做,当时纯粹是因着一股子好奇而贪玩的心理。
我打开了窗,任风轻轻地吹入阳台,在脸上挠着,还怪舒服。我和祖母躺在摇椅上,低声地呢喃,似是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宁静。
“奶奶你见过天上的星星吗?是那种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
“奶奶见过。”祖母微皱的脸上漾起笑意,笑意晕染到眸子里。祖母的眼睛随之眯了起来,眼角浮现出细细碎碎的鱼尾纹。
“真的吗?”我瞪大了眼睛,仿佛以为这现象早已消失在远古时代,眼前立刻又出现了坐垫上繁星的景象。我有点嫉妒祖母,也暗自埋怨自己生得太晚。
祖母仍是那么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奶奶讲给你听……”
她闭上了眼睛,晃着摇椅,把她所知道的那个时代的事向我娓娓道来,似乎在讲一个很古老的故事。我也跟着闭上了眼,倾听着我不知道的别样风景。
祖母就这样讲呀,讲呀,不知讲了多少时候。我默默聆听着,不想打断祖母的回忆。待到祖母终于讲完了关于星的故事,我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连连夸祖母的故事精彩。具体内容早就已经被时间磨损得一干二净,但还清楚地记得祖母在月光的衬托下的沉静的面庞,和带有一丝上扬弧度的嘴角。恍然间竟已过去了这么多年,也是可叹。
风声渐渐住了。但蝉又开始新一轮的歌唱。蝉可不算是位高明的演唱家,不过伴着无尽的蝉鸣,我才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夏的存在,甚至可以触摸到夏的指尖的凉意,沁得人心里舒服。毕竟那是还是个孩子,天真无忧,如一张白纸单纯,而想象力天马行空。当时不以为然的能力反倒让现今的我怀念羡慕起来。
直到困意一阵阵地袭来,我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次乘凉。心中还嘀咕着明天要再与祖母聊上几个小时……
再凝神盯着那摇椅时,上面坐着的早已不是祖母,反而是几件闲置的物件对着我肆意地笑。心中徒增了几分感伤,不觉慨叹物是人非。然往事如云烟,人终归是要长大的。就让那些个童年的回忆一直藏在内心的最深处,待若干年后再次查看时还如当年那般鲜活生动,能品尝到仅属于孩童的那份欢喜与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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