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局促地站在门外,有些不知所措,我看见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
轻轻叹了口气,拉开门让她进来:“又忘记用夹子夹住了?这个星期都第四次了。”她正在窗台处捡衣服的身形一顿,嗫嚅这说:“阿婆的岁数大了,记性不大好了……”是的,她是楼上阿婆的孙女,阿婆已年近九十高龄,记性不好却偏偏勤快的要命,天天洗衣服晾在窗外却总记不得用夹子夹上,正是多风的季节,风儿就这么轻轻一吹,她家的湿衣服就准确“着陆”到我家阳台上,我拧开门把正准备跟她道别,她看着我,眼眶有些红:“阿婆身体不怎么好了,总是忘事情——”她顿了顿,踱步到门外:“我就要去外地上班了,她一个人在家,就要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了。”我怔怔地点点头,盯着楼梯发愣,忽然想起之前我搀着阿婆上楼,她上的极慢,仿佛每一步都使上了全身的力气。
我愣愣地倚在门口发呆,耳边突然响起阿婆的声音:“孩子,阿婆给你拿好吃的来了。”语调间说不出的愉悦。我一转头,阿婆正捧着碗站在我身后,咧开掉了牙的嘴冲我笑:“我刚刚炸好的糖粑,赶紧趁热吃啊!”不分由说地往我嘴里塞上一块,一股甜糯在嘴中溢开,她的神情仿佛很是得意,下巴扬得老高:“我还往里面加了核桃呢,正好给你补补脑!”“阿婆,你……”我刚想问她怎么糖粑的味道有些怪,听见她的话,忽然感觉自己的鼻尖溢出一抹酸,赶忙改口:“好吃耶,阿婆你好厉害。”她脸上的皱纹笑得挤作一团:“嘴真甜,小丫头,天天帮我拾衣服,烦了吧?”我连连摇头,搀住她佝偻的身子,听见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人老了不中用了,有些事儿一转眼就忘了,唉!”我有些哽咽:“不要紧的,阿婆……”看着她满头的银发、手上厚厚的一层老茧,我心里闷闷的像塞了一团棉花。忽然记起以前刚搬进这栋楼时,楼道里那飘香的糖粑味道伴随着我整个童年,那时的阿婆身形健朗,总是挨家挨户地给人家送上热腾腾的糖粑,邻居都夸赞她的手艺,她总是显露出得意的神色,下巴扬得高高的:“我亲手挑的糯米,泡了好久蒸了好久呢!”那时她的神情与现在无异,只是身体每况愈下,让人揪心……
就这么想着,微风掠过眼角的湿意,阿婆、宛如一缕写着暖意的东风,和着她携带的那甜糯气息为我而来,温暖着我,拂去我心中疲惫,丝丝入心,温情绵长。
从记事起,院子里就有着大片的向日葵,花黄向阳,是重瓣的那种,花期很长,在盛夏阳光里绚烂成一片海洋,分不清是哪一瓣在反射着阳光,只觉得耀眼夺目。
这是爸爸为我种下的礼物,自我出生时种下,每年收种,每年播种。
模糊记忆力依然存留着那个清晨,我起了个大早,偶然发现那个蹲在花丛中的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在仔细地清除杂草,扶正微微倾斜的花株。
“爸爸,向日葵怎么流泪了?那上面还有泪珠呢!”稚嫩的话语在空中回响,天真的自己总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认为一切总是那样。
“傻孩子,向日葵是没有眼泪的,只要太阳一出来,它们就会立刻坚强乐观。”年轻时的爸爸少有的耐心模样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中:漂亮的眉眼,高挺的鼻子,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唇,还有那淡淡的微笑。
于是,到了有记日记的年纪,我在日记本的扉页写下这句话——向日葵没有眼泪。
时光冲刷,向日葵盛开又凋谢,我也在长高长大,不变是那一如既往的倔强与固执,升入高中的我总以为自己已经积淀内心健康成长,认为自己足够完善,内心足够强大,认为一切都会按照心中的计划执行,就如那向日葵的自然旅程,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与爸爸的关系逐渐亲密起来,不复以往的争吵。
“爸爸,你在哪儿,我下课了,”少有的休息日,我和爸爸约好了一起吃饭谈心。“爸爸这边还有点急事,你再等一等吧。”爸爸似乎真的很忙,电话就这样被草草挂断。下午的天空阴沉沉的,被风吹过,不是浅吟低唱,而是让人心烦意乱。街道上,人流、车辆、喧哗、尘土、杂糅在一起。忽然,大雨肆意倾泄,我急忙躲藏,慌乱中跑进了值班亭,湿湿的衣服紧贴我的后背,忽然,远处的大雨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雨滴不断拍打着他的身杆,腰微弯着,怀里护着一包红色的物品,兴许是为我买的,可我的心却愉悦不起来,没有惊喜和期待,他的裤脚早已经湿透,甚至沾满了泥水,年轻时直立的发早已经服服帖帖的趴在头顶,有些开始染上霜华,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已经长高长大,爸爸的身形却显得不再高大威武,再也不复儿时痛斥我时的那副挺拔模样。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从远处不断地艰难前行着,我猛地冲了出去,等待着那个潮湿而又温暖的拥抱。
爸爸,原来我的过分固执与自我,我虽已经长大,却仍旧需要你的教导,需要您告诉我不要太自我、太骄傲,不要轻易忽略身边的爱意与支持。
向日葵没有眼泪,因为清风会带走她的泪珠。爸爸,您就如同那徐徐而来的东风,带来您的关怀,带走我的烦恼……
他双鬓星白,仅一眼便不难看出至少已年过六旬,步入老年。他手持着一杆毛笔,微眯着眼。目光却是意外的庄重认真,仿佛如凝望般地看着他眼前空无一物的苍白宣纸。久久未见动作。竟有几分神似雕塑。
一步入云龙书院,我便被角落书案前这样一幅画面吸引住了目光,不由得走近观看。
顷刻间,还未走近书案旁。他便以游龙破苍云的气势舞动着手中的笔杆,动作却又是出奇地带着几分随性洒脱。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即刻完成———“古藤青树花间,东风挚友。”
我不禁地面露疑惑:前半句我能理解,可东风与挚友有什么关系呢?
他早已发现了在旁的我。我出声询问。他带着有些沙哑停顿的嗓音道:“不懂东风挚友么?其实你还小,不似我活了快一辈子,这一生最知足的便是在过去的生活里,有一群如东风般的挚友。在我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亦或者是为我解开前方的困惑,帮我拨开眼前的迷雾,让我看清所走的道路,就如那东风一般啊!”
他目光深远,似是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语罢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他回神,问我道:“可是上学了?”我点了点头,他又笑笑,从书桌下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枚朱砂印章,一丝不苟地按在宣纸上。他拉我看过来,指着印痕说:“孔子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而像你我,就要立志做第三千零壹个弟子,成为贤德之人。这个‘三千零壹’就送给你了!”
我有些惊讶,看着手中的宣纸微微出神:老爷爷你说东风如同帮你的人,而你何尝又不是为我而来的东风呢?手中的字如重千斤,教诲还似在耳边萦绕,不敢忘却。
生活中总会有东风为我而来,把酒祝东风,就祝当时的孜孜教诲;就祝你给予我的真挚关怀。
窗外阴云密布,我百般烦躁摔下手中的笔。看着案前的一张张试卷和五花八门的题目,心中不免万般惆怅和彷徨。似乎思绪绕进了一个圈,我将视线移到窗外,翠绿欲滴的枝叶横斜着延伸,路过窗边,眼前一片宁静,心中沉淀了些许绿色。
起风了。缓缓地,柔柔地,漫过我的心田,眉头舒展开了,眼眸中有了神采。我注意到窗外那枝叶上有片被一只不知名小虫攥得紧紧的叶片,这对我来说安然闲适的风已经让它筋皮力竭了吗?
哦哦,它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样子竟如此震撼人心。它渺小地像茫茫沧海中的一粒米,像广阔森林中的一片叶,却让我想起了高尔基笔下振翅呼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的海燕;失意之后不甘心而呐喊“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李白;还有那“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
它在执著些什么呢,为什么不随这风去呢?
哦哦,它还要回到这温馨的土壤,等风停了之后。飞蛾扑火似的,看上去自取灭亡,怎奈风雨之后,才有晴天,黑夜过后,才是明天!
这风,是挫折;这生灵,是逆流而上的我们;这叶,是承载着温情和希望的故土。
人生旅途中,总有东风,也总有人愿逆风翱翔,大雨不息,众火不灭。
风停了。阴云也散了。
或许是我看错那只灵魂被洗涤过的生灵,恍惚间竟发出微弱的光芒来,它收了收翅膀,轻盈地飞到绿色更浓处了。
我想,不管怎么样,我总有勇气重新振作起来,我总是可以逆流而上,越挫越勇的。
总有东风为我而来,它并非轻柔,或许像那风之子那生灵,严厉可怕。可我还是愿做那个等风来的人。我笑了,重又拿起笔。
母爱似东风,轻柔地吹进我的心田。
乍暖还寒,我在朱红色地跑道上奔跑着,夕阳把暖橙色的余晖轻轻地洒下。
我把实心球高举过头顶,奋力向前掷去,“砰”地一声,球重重的摔在地上,离前方的白线还差一段距离。我失望的叹了口气,努力了一下午,却还是没有什么长进,我真的想要放弃了。
我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母亲,她并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我,阳光透过她的眼镜,折射出金色的光。她弯下腰,默默地把球抛给我,一整个下午,她都是这样不厌其烦的帮我捡球。
我再次举起实心球,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掷出去,实心球在空中划过,形成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这一次,球稳稳落在白线之后。“太好了!过线了!”母亲高兴得拍起手来,笑得像个孩子。
晚风中,母亲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那重重的黑眼圈也愈发明显了。她穿着单薄的衣衫,显得十分瘦削,望着她的背影我感慨万千。
一直以来,母亲总把我的事情当做最为要紧的事,为了我的体育中考,她总是愁得整夜睡不好觉,总是在体育场和家之间来回奔波,总是……这几个月以来,母亲也因为辛苦而苍老不少,原本瘦弱的她,更加消瘦了。我不禁想到了从前我与母亲的一幕幕:曾几何时,母亲骑着车子带我在雨中穿梭;曾几何时,母亲在校门口熟悉的角落里等着我;曾几何时,母亲在我考试前细心地帮我整理文具;曾几何时,母亲天还未亮就起床帮我做早饭;曾几何时……而这一切,都包含着母亲对我的爱与关怀,是我无法忘记的。
晚风轻拂,天不暖和,我却丝毫没有感到冷,因为有阵阵东风为我而来,那是母亲的爱与关怀,时刻给我温暖。
想到这儿,我情不自禁地抱紧了母亲。
夏日的阳光透过细碎的枝叶洒满一地,犹如落雪后的脚印,斑斑驳驳。听着这蝉鸣聒聒,盛夏的炎热更增添了几分焦灼,这时,我总会希望东风为我来……
犹记得小学时的同桌,是班级的班长,成绩优异。每每发下试卷,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向他的桌上瞄上一眼,可是下一秒却总是失望。儿时的我,数以万次地向妈妈发出这样的疑问:“为什么我总是不如同桌考的好?”
兴许是母亲不想用“因为你不如同位努力”这类话来搪塞我,所以我也一直没有得到一个答案。
改变我的,应当是那次的数学课。我的注意力总是无法集中,虽然我同班里其他同学一样,坐姿端正,侧耳倾听,但是敏感的数学老师还是捕抓到我在浑水摸鱼。“这道题你会解吗?“老师叫了我的名字,于是我站了起来,时间滴答滴答的流过,我仍是直挺挺地站着。老师丢下一句:“呆脑子!”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刹那间,班里一阵哄堂大笑。虽然已经时过境迁,我仍然清晰地感到从头到脚地心酸和颤栗。那一刻,温柔的东风并没有眷顾我,而是北风呼啸,独立深冬。
我几乎是迅速地,漫无目的地跑回家的。我将这件事告诉母亲时,母亲抚摸着我的头,镇定的说了一句话:“你不努力,没有人会同情你!”可是我分明看到了母亲眼眶中打着转的泪珠。
这句话,我听得明明白白,如雷贯耳!可能是从不在我面前流泪的母亲,突然流泪对于我的震撼,也可能是母亲说出的那句话对我的警醒。
我的母亲惊喜地发现我开始认真学习了,在孤独的黑夜,挑灯夜战;在枯燥的题海,寻找方向;在拥挤的办公室内,解决疑难……那段日子,是我无悔的时光,是东风微拂的日子!
终于,我孤军奋战的时光得到了回报。从高不成低不就的中不流一跃成为年级第八名。还记得,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激动,并且答应我去海边玩耍。
在海边,我们并排坐着,母亲指着海边的海鸥,说出了母亲的答案:“小麻雀很轻易便能腾飞向空中。而海鸥却是笨拙且吃力的,但是真正能飞跃大海的,还是它们!”
霎时,海天一色,夕阳西下,东风微拂,我得到了母亲的答案,这一份温情,是成长,是东风在我身边围绕,为我送来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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