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只见一片雾茫茫的。母亲在院子里摆弄那盆又重现生机的菊花,她笑:“这还真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我不语,心情抑郁,体会不到母亲所指的那种朦胧的美感。我说不清为何对雾没有好感,仔细想想,许是因为它总让我想起已故的八奶奶。
我静静地坐下,陷入遥不可及却又清晰明了的回忆中。
我上小学前一直是跟奶奶住在乡下的。那是一个很偏僻静谧的小村庄,处处充满着自然祥和的气息。绿油油的麦田,温暖和熙的风,都让人难以忘记。而最美的还是这里的人,善良、朴实、热情,尤其八奶奶。我五六岁的时候,那种专门卖雪糕的冰箱已经在村子里盛行,我每次出来玩时,都要让八奶奶给我拿一支便宜的冰棍。八奶奶疼爱我,说我讨人喜欢,她经常让我免费品尝她家的冰棍。我现在想想,她如此疼爱我也许不是真的因为我讨人喜欢,或许更是因为我长得很像她的孙女,八奶奶一个人住,一个儿子因事故已经去世好些年,只剩下一个住在城市的女儿。女儿已经结了婚并有了孩子,因工作繁忙也很少回来。我时常看见八奶奶用家里的固定电话给她女儿打电话,且每次说的内容大同小异,大抵都是八奶奶问她女儿有没有按时吃胃药,问她孙女好不好,什么时候回家看看,但通常结束语都是“好,你忙你的,你忙你的,妈挂了。”有时八奶奶挂掉电话后会静坐好几分钟,有时自己转过头去偷偷抹泪。总以为八奶奶会这样平静地度过余生,只是,生活总会有太多的突然。
那天早上我起床后,只见奶奶坐在门前,泪眼婆娑。我问奶奶怎么了。她抹了把眼泪,说八奶奶今早过世了。我没有经历过如此现实的生死离别,只站在那里久久挪不开脚步。直到奶奶把我拥进怀里,我才开始放声大哭。原来,清晨,八奶奶为了给闺女送她最爱吃的辣椒酱,在大雾中骑自行车前行。不料,一辆汽车懵懵懂懂地撞上了她,让她连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参加葬礼的时候,她女儿嚎啕大哭。不过,她再怎么悲伤也换不回她的母亲了。从此,我再也没有吃过如此好吃的冰棍,冰棍的味道早已模糊,可卖冰棍的人却久久不能忘记。
真不知这遮蔽了半个中国已久的大雾霾,会阻断多少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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