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都去哪了,还没好好珍惜就老了,养儿育女一辈子,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每当走在路上听起这首歌,心里总不禁泛起丝丝涟漪,想到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一位平凡的妇女,养育了四个儿女,上有两个姐姐,我排行老三。和现在中国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我们都是留守儿童。唯一不同的是,我们家跟其他家庭相比更加贫困。也正因为这样,我在学校总有一种自卑感,总是感觉低人一等,比别人矮一大截。由此而来的自卑感让我开始抱怨,埋怨上天为何不公,给我这样一个破烂不堪的家。我把这一切都归咎于父母,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贫穷的家给我的卑微,更多的埋怨父母既不能给我们物质上的充裕,又无法给予我心灵的陪伴。电视屏幕中一家欢乐的相聚场面,我从来不敢妄想。打小母亲便把我们丢给奶奶,去往沿海城市工作。每逢过节甚至过年,家家户户团聚,唯独我家依旧冷冷清清,吃着剩菜剩饭,我的内心一阵酸楚,电话那头的母亲好遥远。除了每月按时响起的几通电话,似乎她并不关心我开不开心,今天发生了什么,又有哪些变化。剩下的是母亲一再的失约,可能自己对于母亲来说一点也不重要,我常常这样想。
又看着身边的同学们,生活都慢慢好起来,吃穿用都格外新潮。对于母亲的怨恨也随之在内心一点点积蓄沉淀,妈妈一定自己在外面吃好喝好,不管我们了。终于在虚荣心的驱使下,我开始逃避远离我所恶的生活,开始不在期待电话的响起,以及拒绝回应母亲的寻问,开始逃避。我决心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获得以后更好的生活。某年临近期末考试,我连续几天熬夜看书,精神状态总是不好。那段时间恰逢母亲所在的工厂放假,母亲突然决定连夜坐车回来。得知这个电话消息,全家人都很高兴,姐姐们已迫不及待地猜测讨论妈妈电话中说的礼物,而我没有参与,我只是过来喝杯水,又回到自己房间继续看书复习。
一张绿皮火车票,历经20多小时的颠簸,离家多年的母亲回家了。走出车站,一夜站立未眠的母亲拖着笨重的行李,又辗转坐上了回家的城乡公交。姐姐们很高兴,隔着房门,我能清晰地听见她们的通话。
然而母亲到村口的时候,我仍在做练习,我没有去接她。当母亲被姐姐们簇拥环绕着,提着装满礼物的行李箱走进家门的那刻,终究我们的眼神还是相遇了,我慢慢地转身又走进了我的房间,没有说话。我努力克制压制住内心的波动,拿起笔继续做练习,但脑海中却是转身时暼见的那一眼,母亲微笑的脸上突然的异样,好像是一抹怅然的落寞?这么多年就连过年都鲜少回家,对我们铁石心肠的她,会失落吗?
门外姐姐们获得礼物的兴奋扰乱了我安宁的心,但随即很快我又恢复备考状态。母亲的回来,对我似乎并没有多少影响。我仍就像往日那样为考试积极准备,只是有时为了躲避母亲的目光,早早地进房间看书复习,比之前更加努力。生活依旧,日复一日。但是有一天,六点四十分,我刚从被窝爬出来,带着惺忪睡眼,整理书桌上的作业准备上学,却会发现书桌上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我快步走出房间,发现姐姐正在洗漱。心里想着难道是姐姐?姐姐买不起牛奶啊。该不会是她吧?不可能,我使劲摇晃了下脑袋,她才不会呢。但我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投向母亲,我故作淡定,伪装成不经意的样子朝正在烧水的母亲瞟了一眼,然而她依旧如往常,并没有任何异样。立即我就开始懊恼自己的自作多情,我这样冷漠无视她,那么嗜钱如命的她,又怎么舍得花钱买牛奶单单给我补充营养呢?还只给我一人。肯定是姐姐或者奶奶。我似乎有点跟自己生气,立即拿起书包便出门了。放学回家,除了吃饭,我把自己关在房间,我用一大堆的功课让自己忙碌起来,这样我就不会去胡思乱想了,对于母亲不知不觉中又多了一丝无厘头的埋怨。
终于我的情绪爆发了。在期末考试的那天早晨,我洗漱完正准备去学校,却见母亲鬼鬼祟祟地潜入我的房间。我悄悄跟上去,只见她正悬在空中的手上,握着我心爱的星形手链,而原本放手链的盒子正半打开着。啊!我怒不可止,“放下”,我用尽力气朝母亲大喊:“你干什么!”砰砰砰,只听见了我的星形手链哗哗的坠地声,我最珍爱的手链,“你……”。母亲被我的声音吓住,缓缓回过身来,看着满地的珠子,这才“我……,你听我解释。”我最珍爱的手链!从未有过的愤怒,我用力推开母亲,拿起书包冲出房门,完全不理会身后倒地的母亲。
放学后徘徊许久,迈进家门的那只脚是沉重的,正如我沉重的心。家里静静的,没有想象的“暴风骤雨”。我快步走进房间,不料姐姐正坐在我的房间。终究是躲不过的。我扔下书包,准备乖乖接受姐姐的批评。
然而却是久久的一大段沉默。看我低垂着头,终于姐姐忍不住先开口了:“你知道每天早上那一杯牛奶是怎么来的吗?”我才不稀罕呢,我在心里默默的想。
“那是妈妈停掉下个月的药费特意为你买的进口牛奶,妈妈说你从小体质弱。回来前,听奶奶说你最近又经常熬夜,怕你身体抗不住,连夜跑到市中心买回来的。妈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样冷漠对她,她很难过”,这么一说,我懂得了母亲回家时失落的眼神,她以为我会很开心的接受她的礼物,而我却无视的走过。
“但那又怎样?她为什么拿我的手链!”我愤怒地问道,“那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给我的。”姐姐停顿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其实妈妈知道常年在外,你对她有怨气,每次打电话你都不接。但是为了全家的生活,她不能回来,也给不了你太多的关爱。所以这次休假她连夜回家,就是想趁这个机会多陪陪你,尽自己的努力去弥补你。妈妈的目光始终跟着你的身影,而你老是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那天妈妈打扫你房间,看你手链坏了,自己就打算帮你修好,因为她知道这条手链就是坏了你也不舍得扔掉的意义。她悄悄的自己摸索用了各种办法想给你修好,倒腾到很晚。今天早上打算放回原处,却不小心被你撞见,你误会妈了。”我的心蓦地铅化,更加沉重,我低垂的头垂得更低了。
“妈妈后天就又要回去工作了,好好珍惜吧。”听到这个消息,我压抑的情感终于溃堤。“妈妈,对不起。”
我在内心狠狠地责骂,骂自己的任性,骂自己的无知。
我终于懂得,大爱无言。陪伴是一种幸福,但幸福的方式不止这一种,牵挂也是其中一种;表达爱的方式千千万万种,无私的付出与无声的包容也是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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