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把浅浅的鼾声留在门里,我比平常早几十分钟闯进了寒风里。今天要安步当车去上班了。
夜幕深垂。长长的小区小道寂静无声,路灯很明亮。以步当车,丈量这走过了千万遍的一段路,感觉却异样。 第一次发现,清晨的感觉如此美好。夜还没有醒。从四围轻轻飘来的天籁之声,仿佛是夜的轻鼾。风,也并不凛冽,倒像是早春提前到来了,清爽温柔。第一次发现,天宇上的星星,跟自己是这样亲近,它们眨巴着眼睛,就在前方微笑。长长的小区小道,消失了平常的嘈杂,现在像难得安静的顽童,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身影——两个背书包的学生,和我。
明亮的街灯,把自己的影子,一会拉长,一会变短,像捉迷藏似的,忽前忽后,逗你不由得笑出了声。小区里的中心地带,是一片宽阔而宜人的树林,现在还静静地低垂着头,像柔顺的小姑娘,绻卧在大地母亲的臂弯里,安睡在夜幕里。想想平时,每天早晨,我对她们视若无睹,从她们身边呼啸而过,那么冷漠高傲。那时侯,我一定惊扰了她们,或许还打扰了她们的好梦,惹她们瞠目还不知道呢。我不能不对她啊。而我是一个多么离不开自然的生命啊!这片绿阴是我现实的江南啊!一直固执地认为,只有江南,才是“造化中神秀”的地方。
我常想,说不定,我的前生,就曾是一只蜻蜓,或者一只蝴蝶,一只蚂蚱,也可能就是一朵野菊花。不然,我怎会总是梦回江南——那个自然的胜景。听惯了大漠的风号,看惯了大漠收残阳,驼铃彻荒原,我小小的心腑,装不下太多风的呼号与景的荒凉,所以,总是在梦里听到橹韵汩汩,总是在梦里羽化成蝶,涉过河之洲,水之湄,寻西施和范蠡的西湖,追逐秦淮河马蹄与古琴的交响,翻越山之阴,海之滨,寻访那溢满了历史箫声的儒雅古镇„„
上帝眷顾我,让我转世为人。却没曾想,上帝也有定势思维,亿万年的光阴逝去,转世为人的那一群,已经纷乱不堪。人类文明了,武装到了指甲,富足却并不快乐,高贵而并不自由,热烈却并不温暖。如果上帝有知,我倒想请求,让世界来个整体轮回,一起回到昆虫界或者植物界,重新净化一回,再做一只阅尽千山万水的蜻蜓,或者,一朵自在荣枯的野菊„„
就在那么一瞬间,我变成了一只紫色的蝶,翩翩飞舞于这清晨的上空,然后,在我迷蒙的眼光里坠落以步代车,来丈量旅途,用呼吸来感觉天地,而不是用车轮来感觉的时候,天地也变得真切,连梦境都不再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