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黑蓝的海。只有几盏灯光的鱼游曳其中。教学楼静得针落可闻。空旷的校园里,回荡着雨点落下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一场秋雨一场凉,空气里漾开潮湿的雨气,笼罩在皮肤上,凉意顿起。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水滩,生怕新买的小白鞋沾上一点水,离大门不远,我就看见了你的身影。下晚自习还有一会儿,所以大门处没有家长们的喧闹,你的身影格外突兀。
你向我招手,我加快了步伐,去到了你的身边。交出门条,向保安叔叔无声微笑,告别,出门,上车,开车,回家。这些步骤像悠长的一幕剧,每晚都在静静地上演。生活中那些琐碎的小事,经过岁月的洗涤,最后都会融入生命成为习惯。
回到家,我正想长舒一口气,瘫到沙发上,就接到了你危险的如刃目光—“快去吹笛子”。哦,我懂,我懂。我晃了晃感觉变得很大的脑袋,去了书房。吹笛的内容,依然不变,长音,吐音,音阶,练习曲。笛音飘出窗,直上云霄,于之一起飞翔的,还有电视剧的声音。“是的,长官!”老爸又追了一部抗日剧,正沉迷于战火纷飞的家国情怀与民族英雄的传奇故事中。我一直想告诉他,老爸呀,你能体谅一下,我一周五天禁娱乐禁电视剧的感受吗?
“妹妹!9点40了,不吹了,快来做数学!”你的喊声从卧室传来,我放下笛子,前往卧室那温暖的橘黄灯光处。
你坐在我的床上翻着你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复习教材,棕色卷发凌乱地梳在脑后,垂着眸,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老师的庄严气息,生生地把我想出去休息的想法堵了回去。我坐下,翻开《天府前沿》,开始做题。似乎很难的东西都能在压力下迎刃而解,我看见水笔的痕迹逐渐侵蚀了空白的练习,但是,在最后一道大题处,我久久滞步。我叫你过来,提出疑惑。你揉揉揉眼走了过来,然后眉毛在那长得惊人的题目下越皱越紧。不巧,老爸那儿又传出一连串热血沸腾的上阵呐喊声,你过去关上门,拿出手机拍照搜题,让我结合答案自己看看。力不从心的焦虑哀伤吞食了你原本以为能答疑解惑的自豪。我突然想起了上小学时,你从来都是看一眼我的卷子,就展眉微笑从容点拨,使我恍然大悟。而今呢?突然间,我心中的烦躁,变得平静而哀伤,原来我真的不再是那个什么都可以靠你的小孩子了。天府的题从来都不太难,我很容易就懂了,而你的眉头却依然紧皱。我嘻哈一笑,在你的要求下将思路理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看到你矛塞顿开的表情,我却只有心酸。
似乎,从初二开始,你就再指导不了我不会的题。你一直说要去学我正在学的内容,可高三的教程哪有那么多空闲,我只看到你越来越少触碰我的数学练习,越来越多的自豪我的进步。只看到你在我做数学时越来越多次数地拿起别的书籍,而不是如故的坐在一旁看我一道一道的往下做在我不会时出口点拨。你越来越多的让我独立完成,越来越多的依赖“作业帮”,却越来越少地指点我的数学。
越来越多地,你从陪伴变成了相随。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你会逐渐情愿或不情愿地放手,一次次屈服于我的成长与你的变老,看我渐行渐远,却没有力气去追,去赶。
可是这些不是都来源于你从前的陪伴吗?不是都来源于你从前一次次流尽心血的陪伴吗?不是都来源于你从教我咿呀学语到和我一起研究题目的陪伴吗?不是都来源于你放弃补习邀请与我共同翻开《培优》的陪伴吗?是你带给了我今天。也是你,只能无奈含泪目送我正在成长之路上走到你去不了的远。但是妈妈,现在我想告诉你,不必怕,不必担忧,不必恐惧那个没有我的不知名的远方。人生终要有离别,但是,我愿意用陪伴换下离别,像你以前陪伴我一样,与你共赴未来。
不要放手,妈妈,请让我抓紧你,回报你一生的陪伴。
就像你陪伴我,走向今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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