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了眼。
起身,面前电子屏正显示现在为星期日上午5点55分。活动一下手臂,这具年轻的身体自发地带给人活力。窗外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玻璃上映出的是一个17岁女孩的脸。
共享时代早就来了。人们不再满足于物质上的共享,迎合市场需求造出可导入记忆的机器,于是便有了共享记忆。不可用金钱买卖,只能以自己某一天的记忆与之交换。
而现在,新一代能实时传输到另一具身体信号的植入芯片也面世了。体验者可以真正感受到由自己决策的他人生活,当然,是在只含有他人记忆基础上进行,为保证不做出会影响身体主人后续生活的行为。
而我这里,出了点bug。或者说,是我让这东西出bug的。至于是为什么,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体验。
死去的感觉。
或许这最后会被判上谋杀罪名,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死而无憾了。为了人性化,现在死刑皆用安乐死了,人恍恍惚惚,毫无实感便永远闭上眼,被送到处理厂去了。
为了保证共享人生的私密性,所有记忆传输皆不会被监控,我可放心大胆地迎接“我”的死亡了。
有些饿了。打开冰箱,只有几大盒草莓冰淇淋。果然,是少女的口味,不过我早就不吃这东西了,常年吃泡面肠胃失调,已经经不起冷的食物。虽然用这个身体吃大概不会被送医院,我还是下楼买了便利店的面包吃。顺便一提,用的钱全部是从自己账户扣除的。
我决定去江边散步。死前的人总那么多愁善感,要借什么抒发一下。人工过滤后的水清澈无比,像吃色素长大的观赏鱼漫无目的地乱游。一旁的保安警觉地望向我好几眼。是怕我脑子一热跳下去吗?不过我还是清醒得很就是了。毕竟在这纵身一跃,立马会被人捞上来。我也不想浑身湿透,狼狈地行走在路上引人侧目。
向前便是繁华的步行街,人们三三两两聚众而行,也有独自拎着塑料购物袋前行的。一个人从对面本来的人撞到我了。“啊,对不起。”他似乎感到抱歉。我回以一个笑容,在一个少女脸上的笑容应该是很温暖的吧,他却像个受惊的猫一样跑开了。
可能是我太久不笑了吗,不再能好好地调动脸部肌肉了罢。我这么想着,心情不由自主因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期待而愉悦不已。
回到了充满粉红气息的家中,我开始着手布置。将绳子来回绕好,道具一件件就位。我躺在地上,冰凉的触感从背后延伸至了心中。我静静等待计算好的那一刻。
星期日下午6点39分21秒,窗外车流奔涌,路灯一个接一个亮起,行人从疲惫的工作中得以解脱。
我松开手中的绳子,其迅速地滑动以至于只见一道影子,面前吊起的反着光的金属倏地掉落下来。
脖颈出传来一阵钝痛,眼前一下子看不清任何东西,大脑缺氧加缺血,意识仅能停留几秒。喉咙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先前的万千思绪全都搅乱在一起,像断开后又连接的线,杂乱无序找不到其中任何一个端点。
嘴里突然是冰凉甜腻的感觉,是草莓冰淇淋。我愣住,手中的甜筒掉在地上。耳机里传来滴滴的提示音,加上一句温柔却带电子气息的“上传成功”。
还没等我弯下腰捡起那堆粉色半固体,警察将我团团围住。
对自己的罪行供认,我带着笑如同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的母亲一样愉快地描述。
我终于踏上终点的红线,在这共享时代中跑入最前方的深渊之中去了。
那段死时记忆,将会永远留于网络之上,与千千万万由0与1组成的数据一同永存。
共享时代必不会这段小插曲而结束的吧,或许某些人会将此事压下去,又或被作为反对共享者的论据。这便是我这个小人物的一生了。
眼前的走道昏暗,尽头厚实的金属门前立着两个人身上全副武装,我知道那是真正的终点了,对我来说。我浑浑噩噩,透过那堵墙想象着注射药物的针管长什么样。
我自己向前踏出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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