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
—鲁迅《自嘲》
某天,好容易又回到家,小弟在看电视,叽叽喳喳。同一个房间,我没奈何,唤他把声音调小,仍是扰乱心神,着实做不到两耳不闻。
弃了笔,起了辟一个书房的心思,稍作思量,也唯有楼上还有个闲置的房间,朝阳,安静,平时用来堆放杂物,现在用来刚刚正好。
父亲大力赞成,帮着忙活收拾了一天,这儿原是小叔叔的房间,书桌等等俱全,生了我诸多事端。
夜幕,扭开台灯,一室明亮,阳台外夜深如许。环视焕然一新的小房间,颇有成就感。呵,我的课余生活算是有个小空间过活了。
从此,这个“荒废”数年的房间正式启用,一半是堆积的旧纸箱,一半是书桌书柜。似是格格不入,我却觉得甚是有特色。
安置好了书、文具,恰赶上集市,买上许多盆花——挑了茉莉、牡丹、丁香和满天星,喜滋滋摆在书房的阳台上。早晚搬花,浇花,赏花,倒也风雅。夜来,我把茉莉放在书桌一侧,于灯光下细细赏玩,绿叶上似有光华流动,雪白的花瓣如丝绸般光滑,多素净又优雅的颜色——以星星点点的白色点缀近乎粲然的绿,极致的清美动人,蓬勃的绿意生机。暗香浮动,流连于鼻息间,沁人心脾,无法触及的心动的美好。
是日,书房里进了新书,忙搬了安乐椅,面朝阳台,舒舒服服地窝在椅子上津津有味的看。风过树梢,鸟过留声,太阳慢悠悠的偏转,不曾察觉。看到动情处,泪流不止,放书抱于胸前,仰望天空,风干了泪时,我又凝望,偶尔有天空中的暮色,艳艳的霞光,灿烂的火烧云,暖橘的夕光,痴痴出神。
恒定不变的四季流转,晨昏交替,我在小小书房里,在一花一叶的细微变化,天空中日与月,昼与夜,云与星的交换中,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时光在流逝。
天气的阴晴,也成了我的头等大事。是夜,风雨大作。翌日清晨,推开房门到阳台一看,大惊失色——地上积了层雨水,好些落花淌在积水上,茉莉清幽的香气仍然萦绕,只不过,淡了许多。突遭逢此大难,茉莉花的花苞竟尽数被大雨打去,空余几朵尚开放的花。默默把花都搬进室内,反正今日阴云笼罩,太阳是决计不会出来的。
略微惆怅。连带着数日坐在书桌前亦是难安。平日鼻尖的清幽芬芳,那份令人心碎的美好……仍是照旧读书,做题,照料花卉,但一朵朵凋零的茉莉,我不由眉头紧蹙。父亲见状,宽慰道:“让花打雨其实是没什么的。”我点点头,没听进去。
不过,惊喜总是来的令人猝不及防。晨光熹微,揉着惺忪睡眼走近我的“花园一角”,粉红色的牡丹花苞中,赫然一朵娇艳动人的初绽牡丹!花色粉红如女子脸颊上浸润的胭脂色,勾动我的心神。凑近细看,花瓣重重叠叠,雍容华贵,哪怕只此一朵,我已经是喜不自胜,忙换了家人来看。啧啧赞叹,尽管没了茉莉花香盈满室,于我,已是最大满足。
当小小书房里再次回归安谧,我环膝坐于花盆旁、守候花开的欣喜冲淡怜花惜花之伤情,且看丁香清丽绝伦,满天星紫色俏丽,牡丹艳丽华美,而茉莉……素雅的小花尽去,我颇遗憾地抚摸空空的花枝——那绿色中一点米粒大的白,是——?把脸贴在绿叶中,原来空枝头已吐出嫩芽!新芽初吐,生命的希望再次破土而出。我若有所思,对花草的生命,或者说是自然,有了新的领悟。
花草的枯荣与自然——天气、气候息息相关,且其本身的花期自有定数。可,须知天道自有其生存之道,盛极必衰,否极泰来,枯萎后反而会有新芽抽出,生机重返之时。于是,欣喜过后,我继续守候,期盼,我淡然,我沉着,我思考,因为自然,因为我知晓喜过之后必有忧,又何必过喜?
又是一夜。夜色微凉,秋霜渐寒。我放下手中书卷,步至阳台,深吸一口气,胸臆中有清凉之感,顿觉灵台清明。回顾一天的学习,有几处疑问仍需反复推敲。打定主意,抬头仰望。我爱望天,哪怕此时无星无月。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思想日渐深邃,仿佛与那片星空对话。古人语:“心如止水”,便是如此罢。
忽感寒意,转身自顾自喃喃:“该添件外套了。”
我的课余生活,就是小小书房里的生活。小小书房中,无人打扰。“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小楼中有我的书,我的花,我的春夏与秋冬。在此,我看风起云涌,花开花落,草木荣枯,日出月落。如此,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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