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父母工作忙,便把我送到了乡下外公家。晨起看清晨第一抹阳光把树梢照亮,水村渔市里,一缕孤烟细。老屋旁的池塘上,飘着淡淡暮色。一抹夕阳的血红从西边淌下,滴到深黛的水面上,轻轻晚风中,总一声声突突车声远远传来,急急跑到门口,跳在台阶上,四处张望。不等外公的身影清晰,便挥起手来,用稚嫩的声音一声声喊着外公。路的那边,传来外公暖暖的应答。
外公从前,总是天不亮就出门干农活,而小小的人儿,与外公每日的相处时光,便是从那车声开始的。于是每天最期盼的,便是那车声了。
而后长大了,便随父母一起住。学业越来越繁重,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每每当故乡的风拂过脸颊,熟悉的青砖瓦房渐渐映入眼帘是,点点灯光下,见外公听见车声,起身大步走到门前,站在小时我站的台阶上,在路的那边,带着久违的笑,唤着我的小名,和童年时一样。
夜的静,笼罩在小乡村上,因而偶尔小蝉用嘶哑的喉咙嘶唱,也格外响亮。坐在车里,车灯在黑暗中亮起,格外晃眼。外公仍是那个姿势,凉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角,白发凌乱在风中却也遮不住他不舍的神情。“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耳旁响起沙哑的歌声,转过头去,竟是外公在我耳边轻轻歌唱。他笑的有些牵强,却极力用欢快的调子。外公不爱唱歌,却在此刻唱起,唱的随意又轻快,仿佛是一种习惯。我晓得,他不想把离别弄的伤感,可那歌声,却句句戳痛我的心。我急忙缩进黑夜里,只是与外公挥手。车行驶在乡村小路上,那熟悉的房子渐渐远去了,可那瘦弱的身影在微光下是那么坚定。
那段日子,回到了老家却不见外公的身影,后才得知外公背后长了肿瘤正在医院。傍晚的夜静的不寻常,家家户户的灯火透出一片晕黄,星星点点地渲染了一片,冷风拂过,抬头望向乡间的小路,月光洒下点点碎银。池塘蛙鼓,小路,现出鲜有的银白色,宛如一条玉带,延伸至远方带去亲人的深深思恋。
即使没有听见那突突的车声,却怕错过什么,习惯性地急急跑到台阶前,四下张望。扯着嗓子大声呼喊着外公,盼着黑夜中能走出外公的身影,能有他温暖的声音应答。眸子却渐渐暗淡下来,站立在凉凉晚风中,想听外公唤我一声小名,想抬起胳膊尽情向远方的他挥手——和小时一般。
我知道,外公在等的不是一声车响,不是一声呼喊,而是,一段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