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已经八十一岁了。姥姥的头发都白了,已经白的发黄了;姥姥的臂膀不像原来一样有力了,拿不动重物了;姥姥的腰渐渐地弯成了九十度,再也不能健步如飞了。
可是,姥姥还是那个勤劳的姥姥。
在记忆中,姥姥的腰还没有弯成九十度。
我从小生活在老家里,在姥姥的小院中。姥姥把小院打理的井井有条,有红彤彤的小船似的辣椒;臃肿而不失通透的冬瓜;还有绿油油的、澈心透骨的葱。
在不打理院子的时候,姥姥便会带我“上坡”,去屋后一层层摊开的地里。姥姥去摆弄那些玉米蔬菜,或是生意盎然的桃。我也很听话地不走远了,等到姥姥歇着的时候,我们一老一小在田埂上坐下,姥姥先给我倒一口水喝,自己也喝上一口,就在那大山的脚下,好似在陶公的世外桃源。
晚上,姥姥做上一顿丰盛的饭,我美美的吃上一顿,才发现姥姥还什么也没吃,还在厨房里蹑手蹑脚地收拾。我吃完了,姥姥才简简单单地吃上一点,我便又跟着姥姥去村里人家里串门。在路上,经过胡同口的小超市时,姥姥总会问我想吃什么,便去小超市买。
回来时一般就八九点了,睡觉前,姥姥还会给我讲故事,讲她从前经历的故事。原来姥姥有这么多的故事,有姥姥在东北三省的童年,讲日本鬼子,讲“老毛子”……我躺在被窝里,闻着老屋泥土的潮湿味,心里的幸福不能用语言描述。直到我已经睡熟,姥姥才会放心睡下。第二天早上,姥姥经常是四五点就起床,提着布包到桥头上买早点。
在姥姥的陪伴下,我度过了童年。
后来,我到城区上学,不能时常见到姥姥了,姥姥慈祥的笑容更多时候出现在我的梦中。从梦中醒来,发现四周还是冷冰冰的水泥墙,心中都会被失望与无奈填满。
我是多么的希望我可以像从前一样,和姥姥上坡、吃姥姥做的饭、听姥姥的故事。
不经意间,岁月插队了光阴,很多事情我都已经忘却了,但姥姥的小院,一片片的田野却像是刚刚拍摄的照片,历历在目。
几年前的一天,我们回老家,我终于踏入日思夜想的小路,走在被滴水凿出一片片凹陷的青石板上,走进了这小院里,看到熟悉的一切,站在别了很长时间的老木门前。
我看到姥姥就坐在那正对着门的破椅子上,面前是潮湿的地板,身后是斑驳的墙。就在那一刹那,之前的情景一幕一幕的在我的脑中飞快地浮现,我想哭,为了这小院,为了姥姥。但是看到姥姥高兴地迎出来,我把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憋了回去。
在老家的这一天,姥姥好像年轻了二十岁,在屋里屋外来回的穿梭,又去了菜地里,摘上了很多的蔬菜,又装上了玉米,还又跑到了桥头买了肉,买了鸡。那是一顿丰盛的大餐,又尝到了从前的味道,我的脸上浮现了笑容。这时,我又瞥到了在棚子里做饭的姥姥,姥姥是那么的无力,时常停下来,揉揉腰,亦或是擦擦汗。又是一股心酸涌上,我忽然意识到姥姥也老了,从前的时光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我停住了筷子,又看着桌上的菜。明明是美味的佳肴,我却忽然觉得有一股不舍,好像面前的菜就是姥姥的心血,我不舍得吃下。
最后,离开的时候终于还是到了。
汽车缓缓地倒出黑漆漆的胡同,倒出了我日夜思念的家。姥姥一直把我们送出胡同口,送到柏油公路上。姥姥一直叮嘱我们路上慢点。
车,慢慢开走了,我回过头,看到姥姥扶着墙,我忽然发现她的腰,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九十度!但她还是努力地想挺直腰,看着我们慢慢的消失在公路尽头。
在车灯的照射下,姥姥在寒风中,显得难么的瘦弱。那是撑起我的童年天空的人呐!我的泪水终于涌出,为了姥姥,为了每一个被关心着或是关心着的人。
无论什么时候,始终记住:如果世界的阴霾蒙蔽了你的双眼,回家吧,那里总有人,用九十度温暖着你,地久天长,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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