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哄着臂弯里的人们酣然睡去,她却从不曾合眼,月的明眸,星的皓齿在她的一袭黑衣中更加迷人。无限静谧之中,一个轻捷的身影拨开浓重的夜色向前迈进。没有声息,不见步伐,只觉着那一道被路灯的光拉长的影子在不断前移,直到无尽的远方。
他不顾漫开的夜色,踽踽独行。不在意身边之景,只是不停地去往远方,这便是他的常态。没有人知道他的样子、年龄,又为何急急赶路。竖起的领子半遮面颊,低垂的帽檐微盖双目,轻薄飘逸的衣服上印迹斑驳,他的行踪从不为人所窥探,你也从不能跟上他的脚步,因为你可以停留,他不能。哦,他有一个让你熟悉又让你捉摸不到的名字——时光。
人们通常意识不到时光的流逝,若是意识到,定是开始抱怨他的无情了。也是,他使满树花开又至群叶飘零,淡然春夏秋冬,尘世轮回。朝阳杲杲直至夕阳如血,最后一缕残霞,在天边殆尽,褪去残色,他一如既往地从容,身姿矫健,目光向前。殊不知,时光也会厌倦自己的生活,也会好奇他身边的世界。
夜尽,日出。时光翻下衣领,抬高帽檐,让自己空灵深邃的双眸映着阳光,折出奇异的光彩。走到一片开阔的草地,和煦的日光沐浴着这里的一切,一群孩子正奔跑着,手里牵着线,一只只纸制的风筝在空中飞舞,灵动宛如空中的精灵。他微微笑了笑,停下脚步,无声无息,世界静止了。他十分认真地看着风筝,有的在半空中悬着,有的已飞到很高,自由地随风在云间飘荡,可有一样东西他无法忽略——筝线。“呵,可怜的风筝,你总是被人牵着走;唉,可怜的人们,你们是不是也被我牵着走呢?”想着,他拿起他那把人们眼中“罪恶”的雕刻刀,悄悄地雕琢着风筝,当一只展翅高飞的鸟儿成形,他满意地点点头,重新从容迈步,好似什么也未发生。瞬间,世界又鲜活起来,迅速地,一只鸟凌空跃起,细线化作一根长羽,飘飞在鸟的身后。孩子们惊奇地欢叫,他悄然离去。孩子们,请做时间的主人,不要沦为时间的奴仆!
小窗浅开,丝缕阳光射进屋内,映上窗边读书的少女青春美好的面庞,只见纸页张张翻过,少女时而皱眉,时而轻吟,时而启唇微笑。趁着她认真的刹那,他舒缓脚步至停止,静静地注视着屋内的一切。青春之美何只在于外,不断成长,汲取知识,充实自己便也是美。“唉,我在多年以后会用那把无情的刀将你的肌肤刻上纹路,让你青涩美丽的面貌留下我的印痕,可我又怎能带走你的思想与智慧?我只会使你更加成熟,只会让你收获成长。”他的表情极其复杂,仿佛为自己能力的局限感到惆怅,又仿佛为一个美好努力的生命开心。他见过多少荒废光阴的人们,尤其是那些挥霍青春的少年。他无暇顾及这些,但他却一次次心痛。他在静止的时空中轻轻念了一句:年华不重来,珍惜莫悔及。
他继续迈开步伐,世界重新运转,一阵阵叹息乘着风儿进了他的耳朵。他循声走去,一位中年妇人正对镜独自叹息,手指轻抚额前、眼角又生出的皱纹,惊讶与悲伤不曾散出双眼。身边一盆待洗的衣物,灶边等着洗刷的碗筷,有好多事等着她做,她在时光的消磨中渐失了曾经美丽的岁月,她怀着忐忑的心走向老去。他伫足,世界顿止。不知从哪儿,他找来她女儿的照片,相片中央笑得十分明媚的女孩儿正在时光中萌芽,容颜还那般稚嫩,他笑着将照片置于她静止的手中,随后离去。妇人恍如梦初醒,呆呆看着手中的照片,不自觉地笑了,皱纹漾开,宛若晨雾中的欣欣向荣的花朵,别样动人。时光绵延向前,万物生生不息,青春从未在世间逝去,而是落红孕育新开的花朵般,一次比一次绽放得更美丽。所以与其在时光中感叹时光易逝,容颜易老,不如直面现在,活好当下,让下一个青春更加绚烂。
不知不觉,夕阳漫延在遥远的天边,黄昏特有的色调中,一对老夫妇在观赏日落。他在他们身后看着,只见他们苍老的面庞上无任何失落的痕迹,对着浓烈又悲伤的残阳他们只是微微笑着,频频赞叹,几分触动,几分从容。一会儿,他们闭上眼,两只纹路纵横交错的手拉在了一起,紧紧地握着不再松开,连那皱纹都要交织在一起,手心之间仿佛有一种力量在深深吸引,那也许是一个承诺,一种不变的守候。他径直走向天边,一片铺染的红色融合着他的背影,他也许再不会停歇。有一些美好,在时光中从不曾淡去,如那夕阳的一抹深红。这些美好经过沉淀,越积越深,它们超越时光,成为永恒。
名叫时光的他压低帽檐,竖起衣领,轻捷地向前迈进,走过欢笑,走过悲伤,几乎没有人察觉到,但他却走过每个人身边,不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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