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便极少见到父亲。关于他的记忆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想不真切。每当父亲回来,我惦念的只是箱子里塞得满满的特产,甚至不曾给过他一个真正的拥抱。
那是一个飘着小雪的小年夜。我满心欢喜地打开箱子,见到的却只是一张张图纸和几本笔记,失望一下子充斥了头脑,我摔门而出,竟然没在意父亲的手定格在半空,分明呈现出想要爱抚我的姿势。门“嘭”地一声关上了,一同关住的还有父亲眼里的失望和爱怜。
整整一个下午,我不曾讲过一句话,直到吃年夜饭,我才不情不愿地坐上餐桌前。父亲数次伸手想要拍拍我的肩,宽慰一下我的心,都被我那赌气的神情给挡了回去。
屋子里的空气凝重沉闷,母亲几次踢我的脚,示意我说句话。我就是不说,就是要气气父亲。
父亲突然叹了口气,不知怎的,这一声轻叹却如一座山似的压得我透不过气来。父亲有些颤颤地伸出筷子,夹起盘中的一块最大最嫩的肉,轻轻地送进我的碗里。肉在灯光下油油地泛着光,轻微颤动着。我向来是不喜欢吃这么大块的肉的,可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地吃下了它。肉的醇香顿时弥漫至嘴的每个角落,浓厚又朴实,仿佛父亲的爱那般醇厚绵长。突然,心里有点酸,有点温暖。这平平淡淡毫不张扬如早春绿茶般的幸福悄然将我包围,润物细无声,幸福的春雨向骨子里渗透,经过心,心的土地便绿草如茵,弥漫至灵魂深处,仍能闻见它的芬芳。尽管是寒冬,尽管天上还飘着小雪,我的身体如沐春风,暖暖的。
偷偷抬眼望了望父亲,我这才发现,原来父亲已经老了。手上的皮肤已经慢慢松弛,握筷子时有些颤抖,那双手,已不再有力,那双手,承载无尽沧桑。不知是饭碗里腾起的热气氤氲了我的眼,还是早已酝酿的眼泪突破了眼角的束缚,自然下坠。一片模糊中,恍然看见父亲的头发已经渗出一丝苍白,年轻时俊朗的面孔早已有了皱纹。岁月的河流滚滚而下,沉积在河底却永不褪色的就是爱啊。
好想去拥抱一下父亲,拥抱他那有些佝偻的身躯;好想去牵他的手,牵那双粗糙温暖的大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凝成了一句:“爸爸,没关系!”
父亲笑了,母亲笑了,我也笑了。震耳的笑声像春燕一般飞出窗口,驱散了浓浓的寒意。
幸福,就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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