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朝我笑了笑,像个小孩。
记不清哪一年开始,爷爷变得越来越像个小孩,记忆力差得像山体滑坡: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也都不会。医生说是老年痴呆,需要静养,可都在家静养几年了,身体越来越差,爸爸很难过。
与得病前相比,爷爷完全换了一面。曾经的硬朗与矫健不复存在,他变成了一个什么都记不清的小老头。爷爷老啦,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默认了爷爷的这一面,也用平常眼光来看待爷爷的变化了。
新年的团圆饭上,爷爷照常坐上席。他看着大家忙里忙外,看看这又看看那,丝毫没有了曾经的“总指挥”的风范。
看着满桌的菜,爷爷像个小孩,兴奋地拍着手,举着筷子夹菜,歪着头听旁人聊天。看着爷爷这般样,我很心酸:以前那个清醒的爷爷,倒成了他的另一面啦。
觥筹交错了几个回合,叔叔皱了皱眉头,终于开了中:“我想把咱爸的房子卖了,我的公司新项目急需一笔资金,我一时半会又拿不出。”爸爸一听,一拍筷子道:“这怎么行!爸还在,你怎么能这样!”叔叔不满地反驳:“爸都病了好几年了,房子根本没住,我拿去卖了又怎样?反正爸现在都这样了,他什么也不懂了!”
爷爷笑嘻嘻地看着孩子们的争论,像个小孩在看大人们争吵似的。
突然,爷爷给每个人夹了一筷子菜。我猛然发现,那不都是每个人最喜爱的菜?爷爷怎么会记这么清楚?
爷爷仍夹着菜,像个执著的小孩在搭积木,不完成就不放弃似的。大家瞬间安静了下来,就静静看着爷爷。姑姑的眼泪“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谁说爸不懂的?爸即使记性再差,他也记得我们爱吃的菜!”
是啊,爷爷即使病得如此严重,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心里却还装着我们。我很惊讶,对于爷爷的另一面——与往常不同的一面,感到十分惊讶!我惊讶爷爷的内心深处还清晰记着我们,我惊讶于爷爷爱我们的、清醒的另一面居然还在。他看起来呆滞,他却还保留着爱我们的另一面;他忘了很多东西,却没丢掉爱我们的那一面。
我抽噎了一下,给爷爷也夹了一筷子菜。爷爷朝我笑了笑,像个小孩。
我知道,爷爷终究还是回到平时的那一面;但我也知道,爷爷的另一面——爱我们的那一面,清楚地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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