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明,咝溜溜的春风吹动岸边的柳条,吹过了家乡那条望不到尽头的湖,微波轻荡。
我在湖岸张望,目光最终落在了湖中央那艘巨大的龙船上——百十来条形态各异的船,千百个撑船的男女老少,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不声不响。
竹竿在他们手中沉寂地竖着,仿佛从未舞动过。
但是,看!
一划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千百个撑船的村民,宛如千百个被强震击起的石头,农家布衣下的身躯无论是年轻还是年老,是清瘦还是健壮,此刻都像是被鼓声点燃一般振奋了起来,响亮的号子随着鼓点锣声在水乡上空铿锵响起,荡气回肠。
水乡湖面上,爆出一场多么壮阔,多么热烈的表演啊——
茅山会船!
撑船人的胳膊有力地舞动着,极速地舞动着,他们手中的竹竿随着身体的摆动有节奏地起落,入水时竿底与淤泥相抵,出水时竿头则与对面那支相击,清脆的噼啪声打碎了水乡湖面的宁静,打起了四处飞溅的水花,霎时间,水声,歌声,呐喊声和竹竿声渐次响起,好不热闹。
岸边早已被来自五湖四海的观众们围了一层又一层,好似筑了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观众们无一不是看直了眼,有人高声呐喊欢呼叫好,有人屏息凝神备受震撼。
好一个茅山会船!
你看!这对经验丰富的老汉驾着竹筏,紧追前方划龙舟的青年,急得那捶鼓的竟忍不住蹦了起来,手上青筋微暴;后边那船姑娘也不甘示弱,纷纷挽起衣袖,用水乡人家悠长清亮的方言唱起了茅山号子;远处一对老农打扮的不似他们慌忙,稳健地摆弄竹竿,轻笑着吟唱“茅山那个好风光……”
四月清晨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照出了他们黝黑脸庞上的滴滴汗珠,更显出了他们农民衣着下那颗炽热滚烫的心。
好一个茅山会船!
愈划愈烈,愈划愈烈,这场壮阔的演出一直从清晨持续到了正午,撑船人却没有丝毫倦容,兴致勃勃地在水中飞快游走穿梭,斗志昂扬。
使人想到,千年前的茅山人民顶着烈日的炙烤在田中边唱号子边劳作的模样;
使人想到,百年前茅山人民驾着战船英勇抗金浴血奋战的模样;
使人想到,同为水乡儿女的施耐庵笔下“浪里白条”翻江倒海豪情万丈的模样。
或许在观看一场茅山会船之前,没有人会相信柔弱易碎的江南水乡也会如此刚强。
但茅山人民用艺术的形式将这片土地的光荣历史永久地传唱。
好一个江南水乡,好一个茅山会船!
在锣鼓重重落下的一霎,茅山号子戛然而止,宽广的湖面再度回复了往昔的恬静安详,只留下岸边的观众们回味无穷,久久不愿离开。
有人说,茅山会船是文化的符号。
也有人说,这是历史的符号。
从小生长在水乡的我却笑。
在心中,茅山会船,永远都是家乡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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