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一度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有全世界最好的父母,我被他们捧在手心里长着,我坚信我们仨会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可是有一天,我的幸福城堡轰然倒地,我的愿望如同一个大大的美丽泡沫被父母离异的现实击得粉碎。
当年幼小的我最初并不明白父母离异对我意味着什么。当我终于知道父亲再也不会出现在学校门口,牵着我的手一起回家;也不会“呵呵”傻笑着陪我一起看“猫和老鼠”;也不会在“六一”节那天和我一起坐海盗船的时候,我咀嚼到了忧伤的滋味。我开始讨厌父亲,是他让我变成了不幸的人。父亲有时打电话到家里,母亲让我接,我会假装有事跑开;父亲想让我去他那边家里过中秋节,我会冷冷地抛下一句“作业太多”;家里亲戚朋友聊天不经意谈到他,我会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的话。我告诉自己父亲不再爱我了,他于我已是毫不相干的人,就让他从我的生命里消失吧。
一个酷夏的周末,父亲打了好几通电话,说想看看我,母亲好说歹说让我去一趟那边。我拗她不过,勉强答应了。开门的是父亲,看到我的瞬间,他有点发愣,然后眼睛就亮了,脸上立即堆满笑容。我并不理会,拉长着脸一声不响地钻进自己以前的房间。关门的那一刻,我瞥了瞥父亲的脸,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了,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叹。我拿起一本书哗哗翻着,书上的字陌生又遥远,眼前浮现的全是父亲那张无奈的脸,我是不是应该高兴呢?但我却怎么也得意不起来,我有些迷惑,我不是一直恨着他么?
我胡乱想着,父亲来敲门了,让我出去吃饭。我低着头来到桌前,沉默着埋头吃饭。父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好些话,见我始终不应,只得闭了嘴,屋里静悄悄地只有我们俩的咀嚼声。我快要窒息了,想扒拉完最后几口饭,赶快逃离这里。不料,一不小心吃进了野山椒,我立时被辣得泪如雨下,脸胀得通红,不断地喘着粗气。父亲站起来,一句话没说就出了门,我正觉得奇怪,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瓶冰红茶,这是我最爱喝的饮料。他把冰红茶递给我,我愣愣地,没有接。他望着我,眼睛里满是乞求,额上全是汗,沿着他沟壑满布的脸往下淌。这么多年了,这是我第一次正眼仔细看他,原来父亲也会老的,他的头发花白了,眼角皱纹很多,背好像有些驼,整个人干瘦了不少。父亲替我揭开瓶盖,把冰红茶硬塞到我手里,让我快喝。我很顺从地仰脖喝了,这时我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只是这次的眼泪不是因为辣而流了。这一刻,我清楚,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恨他,他永远是我的父亲,我永远是他的女儿。
我原以为,只要我愿意,父亲就可以被我很轻易地从生命里抹去,我们可以彼此不再需要。但我终于明白,有些情感注定是前世今生的,会从亘古洪荒走到沧海桑田。比如我和他,会爱下去,直到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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