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凄雨。灰天。黑地。山路漫漫,思魂幽幽。又是重阳时节,我撑着蓝伞,一步一步来到爷爷坟前,就如当初他撑着这把蓝伞带我一步一步走回家园。恍惚中,我抬起头,还是这片蓝色的天,一把声音从内心深处涌上了耳边。
童年的路长长的。早年时父母工作常年在外,我成了名副其实的留守儿童,于是我的接送任务便落在了70岁的爷爷身上。从我家到学校,要走过一个菜市场,转过两个拐角,经过三条街巷。有一次,经过那个拐角的屋子时,一位老人对我爷爷说:“一个女孩儿读书再多也是要嫁人的,天天接来接去的多麻烦,干脆别上了。”只记锝,不知为啥,爷爷冷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拉着我一声不吭地越了过去,走出老远,才低着头轻轻对我说:“滢滢,要争气,女孩读书更强!”童年的路,再长,那把声音始终在身边。
童年的雨下在记忆里。我已忘了下过多少场雨,也记不清在雨中走过多少回了。但,我仍记得相依的体温,依然记得雨中的细语,记得那多少次抬头看到的蓝色伞底,那深沉而包容的蓝色,遮蔽了外面世界的灰暗。于是,我的世界便全是蓝的。曾多少次,当我的目光滑过爷爷的头顶,上面却又是另一种色彩。半边充满暖意的蓝色中,居然有半边冰冷的灰白。仅在我的目光与那片灰白交织的一刹那,蓝色仿佛变得更深远。我停下脚步:“爷爷,伞歪了。”就在那一刻,话音停止的那一刻,爷爷的眼光中漾起了一抹光,“傻孩子,伞没歪呀。”于是蓝色罩着半老一小继续向前移动,渐渐隐没在那片雨的清辉中。童年的雨,再冷,那把声音总让我安适。
童年的酸涩盈在心间。那年年三十,也是这样的蒙蒙雨天,我吵着闹着要去找远方的爸爸妈妈。执拗地,我守在街头的小路边,任细雨飘洒在头尖,寒冷我的心田。爷爷打着那把蓝伞,气喘吁吁地追来,嘴里不停地喊着:“回吧,回吧,别淋坏了。”头上,又是那抹蓝色,但却是忧郁的蓝。“爷爷,我要爸爸妈妈呀!”我哭抱着爷爷。爷爷颤了颤嘴巴,一手紧紧地拽着伞,一手紧紧地回抱着我,重重地在我耳边叹了声:“孩子,咱回家,爸爸妈妈很快就回家了!”回到家,爷爷为我熬了一碗姜汤。可不久,爷爷却倒下了……那年的童年,那把声音不在了,那酸便成了苦。
爷爷头七那晚,我做了个梦,梦里还是那个雨夜,长街,霓灯。我与爷爷撑着蓝色的伞走在昏沉的雨雾里。不同的是,我已长大,握着伞的,是我的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回荡,“孩子,伞歪了……”时间便凝固了。
人们在雨里静默着,那把声音不在了,它藏到了我心里,在我心里发芽开花……睁开双眼,还是那块冰冷的石碑。脸上有什么在滑过,“爷爷,伞没歪呀,雨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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