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读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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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读苏轼《江城子·乙卯

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有感

小学时,一首《饮湖上初晴后雨》带给我对于美的别样的理解,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这是多么美丽的一幅画卷:水光潋滟的晴日,撑一支竹蒿泛舟在无垠的湖面,一支鱼竿一位老者,闲适生活的画卷慢慢展开,或是在小雨淅淅沥沥的清晨,清晰的空气裹挟着山间淡淡的薄雾围绕着湖边的建筑,一座红泥火炉一瓶温酒,又给我们带来新的生活画卷。这种画卷,也诠释了小小的我对于美好生活的全部畅想。年少时眼中的东坡居士是一位富有诗意的快意老者,潇洒,自在,衣袂飘飘。

中学时,青春期的热血在胸中澎湃异常,那个时候的我,梦想、希望这些催人奋进的字眼常常在脑中回荡,每一个青春期的孩子都有着横刀立马的梦想。在这个时候,苏轼的《江城子 密州出猎》出现在了我的世界,这是怎么样的苏东坡啊,牵着黄,擎着苍,面色冷峻的卫士前呼后拥浩浩汤汤。马蹄卷起的尘土弥漫着整个荒原,雄壮的苍鹰搏击云霄,机敏的猎狗不断加速着猎物最后的心跳。铁甲漫漫,军旗猎猎,一位衣锦貂裘的老者,打马扬鞭,豪迈之情为青春期的我打了一剂强心针。青春期眼中的苏子,威武,强悍,披坚执锐。

曾经一度觉得,苏轼代表着一种很高的精神境界,他懂得挥毫生活的画卷,也能够扬眉拔剑出鞘,他总是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状态,不管是独钓湖心还是红泥火炉,亦或是荒原狩猎,他都能让自己的感情以一个非常恰到好处的角度宣泄出来,在我眼中,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也无非如此罢。苏子于我,似钢鞭,也似号角,驱策着我奋勇向前。

伊索寓言有一句谚语,每一个硬币都有两面。硬币如此,人也亦然。依稀记得在一个阴沉的午后,撑着朦胧的睡眼随手拿起了床边的诗集,可能是命运吧,让我在一个不懂爱的年纪遇见那一首诗《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让我探寻到了最真实的苏东坡。时隔多年,那年午后的具体细节已遗忘七八,但当年流出的两行清泪却始终牢记。希希数行,却像一个拳头狠狠击中我心中的最深处那一塘最柔软的地方。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那个熟悉的苏子不见了,那个牵黄擒苍的老者,那个与友人温酒论尽天下事的老者不见了,我看见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面对一座坟茔颓然而立,口中呢喃着对于亡妻的无限眷念。 你离开我已经十年了,十年来,我很坚强,我努力打消失去你的哀伤,我曾在美丽的西湖泛舟,与友人觥筹交错,我也曾亲率卫队寻猎于城墙。但是啊!当天色黄昏,友人散尽,当野兔回窟,鸟雀返巢的时候我却是一个人啊!很久没有来看你了,你看,我都老了罢,你要是遇见我,你肯定认不出来这个糟老头子了!你离开十年了,家中的陈设却一直如故,儿女们都很孝顺,他们都劝我更换新的家具,可这些都是属于我们两人的回忆啊!我怎么舍得!昨天夜里风雨交加,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半睡半醒之间我梦见了你,我梦见你不曾离开,我梦见我们一切如旧。你在那个你喜欢的小窗前对镜梳妆,喜帖花黄,我们互相望着,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有相对无言泪落千行。

我清楚的记得,我是颤抖着读完了这首诗。我曾陶醉于李白的盛世恢弘,也曾流连于李清照的温柔婉转,但苏轼却第一个走进我的心。他没有过于李白华丽的辞藻修饰,也没庄子击鼓而歌之的境界,此刻的他,就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拼命挽留的人,颓然追忆的人,一个求不得却又放不下的人。

寥寥数语,情深意长。他心中断肠般的哀婉我能够明白,他的气壮山河,他的悠然自得,无非是他遮盖伤口的纱布。岁月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但是在夜阑人静时,对于亡人的思


念却是止不住的,它如潮水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它反反复复,冲刷着我心灵的沟壑,这是何等痛苦!印度诗人泰戈尔曾经写过一首诗: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爱是什么?这是人类一直在追寻的问题。不同年龄阶段的苏子对于爱情的定义是不同的。 年轻的苏轼觉得,爱情是可以包容一切的浪漫,像溪水一样快乐,清澈见底,似乎大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幽会到美丽的爱情。他可以潇洒地对你说:是种子都能结出子粒饱满的大果实,只是看我自己愿不愿意。

中年的苏子看待爱情宛若游视混沌的江河,梦中既有融融的月色,也有白昼的风雪,他会细心审视每一片晴空,每一处绿荫,每一阵淡淡的馨香和每一次深情的凝望。

而年迈的苏子,经过风浪冲刷、日月磨砺的心走向空旷。他眼里的爱情已是天水相连处的浩浩海洋,那是生命创造的海――这里有悠扬的船歌、肆虐的风浪。他站在远处静静地追忆,这爱情是从海洋深处打捞出来的成熟、鲜活、珍贵的爱情。他们开始修复自己折断的翅膀,开始让眼睛在光明中沉默,开始淡化忧怨,开始忏悔从前,也开始在心里为爱人树立起永远不会倒下的丰碑。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海明威说,爱情是个陈旧的字眼,每个人接过它时它是新的,然后耗尽它。它是一个富含意义的字眼,就像一个充满空气的囊袋,意义很快就会漏掉。他可能会被戳破,就像破了的囊袋一样,贴了补丁之后又爆炸,而且如果你不拥有它,它也就不会为你存在。 那个年纪的我,想要爱,却不懂爱。我幻想的爱情,它可能是一枝娇艳的玫瑰,可能是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亦或是爱人的一个甜蜜的拥抱。随着年龄渐渐增大,对于爱的理解也就越发深刻,也越能走进苏轼的内心。

原来最真实的爱情不是缠绵和拥有,而是长久的陪伴与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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